他說到沈遙凌,說到她總是在地宮里迷路,說他昨晚把那枚吊墜送給了沈遙凌。
說到無話可說了,寧澹才站起來,打算叫嬤嬤過來為母親擦身按摩。
而就在這時,他恰好看到寧玨公主垂落在床上的手指動了動。
寧澹呼吸滯住,一瞬不瞬地盯著公主的手,直到它又再一次動了動。
嬤嬤侍女們順著寧澹的召喚聲疾步進來,看見寧公子將公主摟在手臂間,另一只手端著溫熱的茶杯送到公主唇邊,似乎要為她潤唇,但茶杯送了幾次,都又晃動著退遠。
寧玨公主雙眼微微睜開些許,雖然仍是不大精神有力,但已經在自主地緩慢眨動。
嬤嬤喜極而泣,領著一屋子仆從跪了下來,喊道“公主萬福金安”
屋里又驚又喜地亂了一陣,很快又變得有條不紊。
有的連忙去底下通知其他人,有的趕緊去請在地宮長住的太醫,有的過來替公主舒絡筋骨,嬤嬤擦了眼淚,接過寧澹手中的茶杯,喜道“還是讓老奴來吧。”
寧澹讓開位置,單膝跪在母親床前,想和公主對視。
但公主此時精力
不濟,仿佛仍是半夢半睡,并沒有意識回應他。
寧澹只得走開,在門口轉了一會兒,問一個路過的婢女“沈遙凌呢”
那婢女恰好知道,趕緊回答“沈三小姐起來后,聽說杜御醫來了,便幫著煎藥去了。”
寧澹想笑,沈遙凌怎么一點也閑不下來,她若是知道母親已經醒了,肯定也會很高興。
他循著藥房走去,這一段路他這些日子已經走得爛熟,卻是第一次這般輕松快意。
靠近藥方時,他聽見了說話聲。
又走到轉角,看到沈遙凌正和杜太醫守著藥爐閑聊,背對著他。
沈遙凌說“人的意志真的是很寶貴的,其實很多藥方換來換去,若沒有求生的心,便是缺了最重要的一味藥。”
杜御醫點點頭,一絲不茍的語氣里難得帶了點輕松,似乎和她對話得很滿意。
“你學過醫我記得,方才你說你是堪輿館的學子。”
寧澹腳步停住。
他記得沈遙凌一直很想見這位杜太醫,想向他請教醫術。
沈遙凌沉默了一瞬,笑了笑回答“沒有,自己胡亂看了點。”
“但你很有天賦。”杜太醫揭開藥罐蓋子看了眼,又蓋上,繼續道,“你說的很對,強身健體從來不只是五臟肺腑,心神的強健也很要緊,愛意可以使人便強壯正如你與寧公子之間。”
他似乎為了刻意在年輕人面前顯得自己不古板,說了句不算好笑的調侃。
沈遙凌頓了頓。
藥香裊裊,纏繞著沈遙凌的側臉,她像是被熏到了似的,瞇了瞇眼睛,對杜太醫彎了彎唇角。
“太醫誤會了。”
“我跟寧公子之間沒有那種感情。”
杜太醫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
他方才明明聽見這里的仆從說
沈遙凌打斷了他的疑問。
“他對我不是喜歡,而是感激。”
“我也不喜歡他,只是,覺得他有點可憐而已。”
一陣有些尷尬的沉默,守著藥爐的兩個人自覺地轉了話頭,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寧澹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胸口被重重地錘得凹陷。
一直以來都在心底不斷安撫他的某種聲音,也被這句由沈遙凌親口笑著說出的、再明確不過的話,給一點一點地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