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沒發生,又像是什么都發生過了一樣。
簡青深深地吸了口氣,掌心緊貼在鏡面上,遮擋住自己的容貌,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變得更加陌生一些,更加貼近自己想象中的自我。
他輕輕地抽著氣,半晌才低聲說“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這個問題像是在問鏡子里的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霎那間,偏頭疼如潮水般襲來,像是有人拿著一柄小錘子,一下一下的撞擊著他的太陽穴,某根神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兀自跳動著,讓他有種自己在下一秒鐘就要倒地身亡的錯覺。
簡青像是溺水的人,微微仰起頭,露出漂亮的喉結,眼睫也在一閃一閃的輕顫。
腦中早已響起嘈雜的聲響,簡青聽見,在嗡嗡作響的低語聲之中,混雜進了一道輕柔的男聲。
“你后不后悔你可以拿走他們的錢,如果你不說的話,他們不會發現是你,因為本來就不是你偷的,不是嗎”
這道聲音像是一把鑰匙,順理成章地解開了簡青心中的那把鎖,它了一條可供找尋的路徑,指引著簡青向前走。
對啊他沒必要告訴他們的。
這是那個人親手從知識樹上為他摘下的禁果,只要吞下,苦澀的果實就會化作甘甜的汁液,順著他的咽喉流淌而下,溫暖而香甜,足以漫過那些違背道德帶來的些許苦味。
這樣的話,他可以不用受到陳凌的威脅,不用賠進自己大半輩子來償還那筆看上去完全不可能完成的債務,更不用忍受那些人對他無緣無故的責怪和斥罵
他本來就沒有罪,卻要一次又一次地跪伏在十字架下,接受真神的審判。
為什么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簡直壞透了。
那么,為什么不咽下這枚禁果呢
簡青著魔一般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安靜地附在鏡子上,垂著眸,目帶悲憫和微妙的憐惜,默默的看著他。
這個選擇似乎很好做出,對一個正常人來說,自保之后,才是追求社會地位、他人關懷和自我價值的時候。沒有人會因為微不足道的價值,拒絕幾乎是送上門來的好處。
簡青,簡青。他”默念著他的名字。
你該接過這枚禁果,然后,和我一起成為伊甸園的罪人,我們一起游戲人間,看著罪孽在此點燃火焰,即使被捆縛到十字架上遭受審判,也沒關系。
不要當圣天使了,如果是和你的話,下地獄也沒關系。
“他”幾近悲傷地垂著眼睫,某一刻,“他”呈現出來的樣子竟然和過去的簡青重合。
但是,簡青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艱難卻堅定的搖了搖頭,嗓音低得幾乎讓人無法聽清“我不”
他不要這筆錢。
他討厭背在身上的這筆債務、討厭人間有別離、討厭陌生人無憑無據的欺負、討厭熟人對他過去的揶揄總而言之,他討厭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
然而,他從來沒有動過任何逾越道德底線的念頭和心思。
就算世界上只剩下禁果可供品嘗,即使干渴至死,他也不愿偷嘗禁果。
不知過了多久,腦中那些嗡嗡作響的聲音緩慢平息,那道輕柔的男聲也再沒有出現過。
簡青扶著墻站直身子,垂著眸,看清了鏡子中的自己。
他蒼白,消瘦,勉強稱得上是漂亮,鏡子中的青年不再是他不認識的那副模樣,今天下午發生的那一切,仿佛都是幻覺。
簡青輕輕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