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禪房里的寂靜莫名讓他感到一陣心慌,不知從何而起,也難以用語言形容,就是突兀地在心底騰起,剎那間讓他頭皮都發麻。
他把熱水壺輕輕放到桌上,小心地拉開帷幔。
孟緒初居然沒有躺下,而是靠在枕頭上半坐著,眉頭緊鎖。
他聽到聲音睜開眼,江騫就看到那雙發紅哭過的眼睛。
再往下,是已經換好的睡衣,領口寬松地敞開,孟緒初脖頸上浮著一層虛汗,額邊碎發也是濕的,臉色糟糕透了。
“你,”孟緒初咳了聲,虛弱地掀起眼皮“不經允許掀我簾子”
他嗓子啞的厲害,顯然狠狠吐過一回,但就這樣還要先在嘴上占領道德高地。
江騫頓時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完全不接他的茬,一屁股坐下“胃疼”
孟緒初撇頭“還行。”
確實是還行,他出來就吃了止痛藥,現在比起說痛,更多的是一種虛無的麻木。
江騫黑著臉“剛才怎么不說”
孟緒初輕描淡寫“就是吐了一下。”
“去醫院吧。”
孟緒初忽視江騫強硬的態度“沒那么嚴重。”
他這種油鹽不進蔫頭耷腦,馬上就要昏昏欲睡拒絕交流的模樣,徹底觸怒了江騫。
江騫只覺得火氣在身體里亂竄,影響理智,動搖神經,掀翻大腦,攥住孟緒初的手腕咬牙切齒的“小孩兒難受都知道說,怎么你就這么倔”
他這一下沒收住力,疼得孟緒初皺了下眉。
孟緒初抬眸看向他,眼里滿是愕然。
他分明還很虛弱,滿臉蒼白,長睫濕濡,冷汗在眉眼處凝結出透明的水光,整個人像一團輕靈的,即將消失的云彩。
江騫喉頭一哽,心都顫了一下,隨即油然而生一股懊惱。
孟緒初卻在這時笑了。
江騫愣住。
笑意從嘴角爬上孟緒初眼梢,因為江騫剛才的一句話。
他說小孩兒,沒有兒化音。
江騫將這三個字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脫口而出。
還因為帶著強烈譴責孟緒初的怒火,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孟緒初才發現,他原來根本沒學會兒化音,他唯一會說的只有黃花兒魚。
竟然還一直裝得有模有樣,害孟緒初以為他中文水平過分提高焦慮了好一陣,結果他壓根就不會。
這個幼稚的發現讓孟緒初產生了一種離奇的驚喜,他壓住上揚的嘴角,讓他“剛才的話,你再說一次。”
如果說江騫上一秒還在因為兇了孟緒初而自責,那他現在就徹頭徹尾化身一個人形問號。
孟緒初居然在笑
他閉上眼睛,睜開,再閉上,再睜開。孟緒初還是在笑。
輕輕牽動著唇角,微微發紅的眼眸彎著,浸過生理淚水后閃動瑩潤的光澤,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溫柔到極致的神性的光輝。
江騫僵在原地,“我說小孩兒,小孩兒都”
孟緒初笑意更深了。
他長長的睫毛掩下來,在距離江騫頸側的咫尺間,翩然輕盈地扇動著。
鼓勵地拍拍江騫的肩“說得好,多說。”
江騫魂都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