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長嘉想到這里,又短促一笑。也多虧鎮撫司獄里靜得嚇人,才讓他有了大把空閑去想了又想,把過去的日子從記憶深處刨了出來。
他原本只是二十一世紀最普通的一名大學生,過往生活平淡得沒什么可說。只有學校特立獨行,偏要大二才開始軍訓。而他就在軍訓拉練的時候,為了救人自己失足摔下了山。
一陣天旋地轉后,就來了這個沒有聽過的大弘朝。
當朝長公主是他母親,大將軍是他父親。這是與上輩子完全不同的天生富貴。更巧的是,這一對新的父母,居然也長著他親生父母的臉。
景長嘉曾猜想,這或許是自己的前世,也或許是一跤摔來了平行世界。總歸在有了熟悉的親人后,他對新生活接受得很快。
身為當朝長公主與大將軍的獨子,又是天子親封的云中郡王,景長嘉的日子一度舒心極了。
只可惜這樣平靜又溫馨的新生活也轉瞬即逝。
那一年景長嘉未滿十三。大將軍為人所害、戰死沙場的消息被八百里急報帶回。
天子震怒。長公主悲痛嘔血,一病不起。短短一年后,便緊隨而去。
這一年里,邊關事危,朝野動蕩。在主持完長公主的奠儀后,景長嘉執起父親留下的長槍,請命去了邊關。
軍中與京中自是完全不同。
從未在軍中立過功的云中郡王,自然也得不到軍中諸將士的另眼相待。
他在邊關的寒風朔雪里咬著牙強撐著一口氣,從帶兵小股作戰開始,一步步得到父親舊部的認可,成為統領萬人、令人信服的少將軍,用了整整三年時間。
也就是這個時候,父親唯一的妹妹,他的姑姑病危。
景長嘉星夜兼程趕回京城,也只來得及見這位親近的家人最后一面。
重要的親人一個接一個的離世,最終只留下了一個未滿十七的他,與一個將滿十歲的小表弟。
御座之上的天子是個太過隨心所欲的人。他的情感總是來得濃烈,愛之則欲其生、惡之則欲其死。
小表弟雖然早立了太子,可太子沒了母親,與天子又關系日疏。他的太子之位隨著天子的態度變化,變得越發不穩固。
那幾年的日子著實不好過。
想到這里,景長嘉眨了眨眼,驀地笑了起來。
原以為這幾年日子總歸越過越好了,可看看他現在這模樣,可比最不好過的時候還難了。
他那位日漸昏聵的天子姑父,雖然想過廢太子、想過圈禁他,但到底應當還未想過要殺他。而他這位親愛的弟弟可就說不好了。
夢里尖嘯的寒風似乎穿過了夢境,刮在了他身上。
景長嘉忍不住再次摸了摸脖頸。
“小孩子可真難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長歪了”他悄聲嘀咕,“姑姑,我也是第一次養孩子,真的已經盡力了。日后見了面,可不許罵”
聲音突兀地停了下來,景長嘉猛地轉頭,雙目凌厲地看向牢門外。
寂靜的鎮撫司獄里,多出了一道若隱若現的聲音。
啪嗒、啪嗒
像是腳步聲,卻又高低起伏不定。時快時慢地漸漸逼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