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瓦亮起來時,工部尚書虞德年正在和吏部的周尚書下棋。
黑白子在棋盤上成五五之數,黑白兩方各有大龍,想見輸贏恐還需幾十手。
聽見景長嘉的話,虞德年摸著長須與周尚書說“我們郡王爺回天一日,瞧著就年輕一日。可見還是那天上的仙氣兒養人。”
話音剛落,就聽云中郡王說“既要講耕,就離不開耕耘的工具。”
虞德年條件反射一抬頭,手里夾著的白子就落在了棋盤上。
周尚書慢慢悠悠地落了一枚黑子“你這條大龍,怕是活不了了。”
虞德年回過神,渾身冷汗津津“周老哥,今兒先不下了,下不了了。我回工部有些急事。”
周尚書卻依然慢悠悠地笑了“什么急事,連一盤棋都等不得”
虞德年看了看天上。
那云中郡王頭發比剛飛升回去時長了些,讓他更多了點熟悉的感覺。更像是那個剛從北疆回來的少年人。
想到這里,虞德年心中打了個突。他咬咬牙,執起一子,對周尚書道“周老哥,你們家貫容向來與云中殿下交好,若是殿下怪罪,還要煩請貫容幫我求求情。”
“貫容跟著藺指揮使出行,尚未回來。”周尚書凝視著棋盤,頭也不抬,“那位殿下許久不管事了,你做了什么這般懼怕。”
虞德年想著工部的一團爛賬,長嘆口氣道“周老哥,這事兒也瞞不住你。自陛下登基后,云中郡王讓工部做了許多新型農具。”
“都好使得很。”周尚書說,“我家莊子也都用上了。”
“哎,是好使。可這好使的工具,也得有材料,也得有人去做。”虞德年說,“當年是戶部出一部分,云中殿下府里私下再貼一部分,這事工部才應下來的。”
周尚書似笑非笑地撩起眼皮“難道你們工部就沒從中獲利嗎”
虞德年手一抖,差點揪斷自己的胡子。
他哀哀嘆道“利是有的,可這利平不了支出去的賬。那般便宜的賣給百姓,老百姓們是樂呵了,咱們工部是純虧著的。現下戶部不肯出錢了,難道要工部頂著不成”
“虞老弟啊,你這些話,對我說得,對貫容說得,但可萬萬別叫藺指揮使聽見了。”周尚書笑著再落一子,“他做得出叫金甲緹騎把你工部封了,壓著人一年年查賬的事。”
“咔噠”。
黑色的棋子落于棋盤上,輕微的撞擊聲驚出虞德年一身冷汗。
周尚書又語調緩慢地補充了一句“陛下也縱得了他這么做。畢竟”他抬眼笑看虞德年“那是云中殿下交給你工部的產業。”
虞德年顫手抓了幾次棋子,才握住了一顆白子。
“當年云中殿下給你們工部新的扎染技巧和扎染顏色,還有那風靡京中各家的木質積木玩具。不就是要以這幾樣的利潤,去補貼那些農具的虧損。這些新玩意,京里京外年年風靡
,京城的新式布料在外可是及受追捧的。怎得反而平不了賬了。”
周尚書端起一旁溫著的老壽眉,慢慢飲了一口“虞老弟啊,你工部難,我也知道。可你工部的手要是伸得太長貫容的臉面也不夠用啊。”
走出周府時,虞德年耳朵里還響著周尚書最后的忠告“陛下年幼,不知百姓饑寒,是以暫時忽略了這些問題。可等藺指揮使回京,那可就不是幾張彈劾的事兒了。”
藺獲去歲冬領著金甲緹騎們離京,就是為了處理各地高門大戶壟斷囤積糧種、壓榨百姓一事。
算算時間,現在春耕已至,他莫不是已經在返程的路上了。
虞德年急忙忙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大步往工部衙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