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這種痛便有些麻木了
她雖曾救過傅銀環一次,卻與傅銀環并不相熟,傅銀環之陰毒險惡、恩將仇報,她恨到了極點。
可對于虞照,她始終認為自己與虞照至少還有同門之誼,虞照身為世家之后,又是天衍宗弟子,肯定是因為找不到她才未曾來救她的。
她那時已經不奢望獲救了,身體挖成了蜂窩一般,靈海、靈脈、渾身氣血枯竭殆盡,她只想有人能來殺了她,令她盡早死了解脫就好了。
而今想來,真是天真又愚蠢。
死前才知她竟然一直都被關在云京城,憑借虞氏在云京的根底,若真心想要找她,簡直輕而易舉。
而根據虞照收到尸首當日與家人的對話可知,他也不曾向師門回稟過她真正失蹤的緣由。
只說她自離了師門見了繁華富貴,便越發貪圖享樂了起來,所有人都可以證明。
不滿婚宴未用最好的酒菜,不滿虞家為她夫婦二人備下的三進大宅,不滿鬧洞房時親戚們的笑鬧,還不滿譚歸荑的上門恭賀,連夜負氣逃婚離去,等被找到時,已死于深林妖獸之口。
在世人眼中,癡情負責如虞照已是為她守了三年,才最終決定與譚歸荑成婚的。
看看,虞氏一門對于她這等出身與修為的鄙賤之人的想象,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庸俗、勢利、心性卑劣。
在收到她的尸首后,虞照非但未將她好好收殮,還覺得她既然已死,不如好好物盡其用。
他將她拆骨挖心,碾碎內丹,一件一件丟進仙鼎之中煉成丹藥去救譚歸荑。
虞照拿她獻鼎時還口口聲聲念叨著她這般心善之人,必定不會介意用尸首救助他人的,他代譚歸荑謝謝她顏浣月。
滿嘴皆是感念她,可卻在察覺到她魂魄仍未消散時,未免她這一縷神魂被誰感知到后抖出真相,毫不猶豫地一掌震碎了她的魂魄
顏浣月眼淚逐漸斷流,眸中陰冷盤繞,腦袋更低了幾分,死死咬住下唇,以免冷笑出聲被顧玉霄察覺出不對勁。
顧玉霄一邊飲茶,一邊曲指敲了敲木案,嘆惋道“上好的黎云木,好可惜等師父回來了,你的罰是跑不了的,趁著這會兒,吃點好的吧。”
說罷放下茶盞,揮了揮衣袖,一邊往門邊走,一邊伸了個懶腰,百無聊賴地說道“清早修煉甚廢功夫,此時微雨真宜小憩啊。”
幾步踏過竹林,滴雨不沾,又從窗中鉆回屋里倒頭便睡。
顏浣月獨自一人坐著,許久,伸出剛剛上了藥膏的手,捻起那盞熱茶來。
茶盞胎薄,燙得她傷口分布最多的十指指尖泛起密密匝匝的疼意,她卻似乎一無所知,只垂眸看著繚繞著水煙的茶湯。
那個因修為不佳,眉心還點著赤紅色護靈訣的自己,穿過曾被以各種緣由荒廢掉的數載光陰,靜靜地與她對視。
雖不知那一切只是空山微雨時的一場閑夢,還是一步一步走過的往日輪回,可妖獸撕咬、靈藥生根、魂魄碎裂之痛,卻也做不得假。
她看著暗金色茶湯中的自己,小小的外門弟子,無父無母的孤兒,這個時候的她還是個滿心幻夢,不專修煉的天真之人。
嘆可嘆,二十年蒙塵未破,一死后才見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