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卻依舊平和,抬起手來,右手食指指尖輕輕碰了一下她纖長的睫毛,像是掠過了細軟的絨羽,直融到心口去。
顏浣月依舊認真模仿著陸嫣,神思放空,雙眼無光,旁若無人地出神,口中說道“你看,就是這樣的。”
裴暄之的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她溫熱的眼尾,靜靜地看著她,片刻,上半身略傾向她,含笑說道“師姐,你這不是出神,你這是需要看大夫的癥狀。”
顏浣月立即恢復過來,說道“正是說呢,我就是覺得二姑娘出神太嚴重了,我把茶都遞到她手中了,她還在發呆。”
裴暄之說道“我看二姑娘還好吧,沒有師姐你學得那么無知無覺,是你太擔心了。如此,我稍候用過飯去提醒一下陸老爺,讓給二姑娘請大夫來瞧瞧吧,若是真需要什么丹藥,我倒是可以送過去。”
顏浣月頷首道“也好。”
回到正屋用飯時,裴暄之依舊吃得艱難,一點一點抿著粥,與這賴以生存的東西抗衡較量著。
一邊輕聲說道“我請人將后院收拾出來了,雖然地方不大,但師姐若是想要練習刀法,應該稍可一用。”
顏浣月聞言取了一雙干凈的筷子,給他碟子里添了一筷子蒸酥肉,笑道“阿暄,多謝你了。”
裴暄之忽然被嗆了一下,捂著嘴咳嗽著,粉意瞬間從重疊的衣領下一路漫上眼尾,一雙眼睛也被嗆得水意盈盈。
他怎么從來沒有發覺過,這個被叫了許多年,毫不特殊的稱呼竟然能令他如此失態。
顏浣月遞了杯熱水給他,輕輕拍著他單薄的后背,有些想笑又覺得不太好,只能說道“你這貓兒吃草一般的樣子,竟也能嗆到。”
裴暄之強壓著神魂中躁動喧囂的金霧,壓制住它們想要操縱他順勢躺進她懷里,讓她好好抱住他多拍拍他的沖動。
現在的一切就很好
他側首看著她,眼底積蓄的淚水悄然淌出,可憐兮兮的,卻還擺了擺手,悶聲說道“我難受,煩勞師姐幫我多順順氣。”
顏浣月輕輕拍撫著他的后背,問道“我見你與陸家人倒像比以前跟我還疏離,那你為何還要回來”
裴暄之半伏在桌沿上,愜意地瞇著眼睛,語調慵懶地說道“來長安逛逛,這個院子是我收整的,我住著喜歡。”
顏浣月問道“孫夫人的病,掌門真人來時看過嗎”
裴暄之低低“嗯”了一聲,一雙旖旎初顯的長眸半闔著,輕聲說道
“他也看不出個什么來,只是給了些丹藥穩固神魂,聽說孫夫人如今時醒時瘋的”
顏浣月收了手,拈起筷子夾了一筷香噴
噴的酥肉,說道“我還想著多少是要去拜見的,如今看來最好還是先不打擾了。”
裴暄之像原本是走在綿軟的飛絮中,軟和安逸,忽地一腳踩進風嘶雪嚎的懸崖中,不斷下墜著,空落落地失落慢慢堆積
他坐直了身子,拿起筷子吃著碟子里的肉,抬袖擦了擦方才咳嗽激出的眼淚,低聲說道師姐在院子前后走走就好了師姐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顏浣月想了想,說道“我對這里不熟,還真不知道哪里值得一去,不過我也不是很迫切地想要出去。”
裴暄之說道“那就等下次下雪吧,我帶你乘畫舫繞城看看。”
畢竟是第一次來到傳說中的長安,顏浣月除了每日在后院畫起禁制后揮刀,排衍陣法之外,便開始隱隱有些期盼下雪。
但她也不會只等著裴暄之帶她去看長安。
長安繁盛如斯,她曾在修煉期間掠上長安城獨自去看過幾回。
見過寒冷的冬夜里彩燈如云,行人如織,絢爛的鐵花在含光門附近照徹各國使節的車馬。
她曾坐在一處酒肆屋頂回望北地,屋檐下便是伴著詩詞歌舞的笙簫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