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人笑呵呵地說道“老婦人姓張,叫我張婆婆就是,我們是舊滕州周邊的人,我家女兒嫁到南邊,多年未見,老婦這世上一遭眼看也快走完了,這回正是要在臨閉眼前去看看我女兒。”
顏浣月說道“這一路可不遠呢,怎么不寫信讓年輕人去探望您呢”
張婆婆說道“我那閨女自來養得好,因著盼她過得好,我才舍了將她嫁去南邊。這一路不好走,我可舍不得叫她奔波,也不想給她添麻煩,老婆子想了我閨女半輩子,臨閉眼前這才終于要去看她了。”
顏浣月看著張婆婆臉上的夾滿期待的皺紋,沉默了片刻,許久,才轉而問道“如今舊滕州邊緣可還好”
張婆婆無所謂地笑道“天塹北邊折騰得越起勁,我們舊滕州的人活得越旺,就是不搬走,生死早就淡了,腿兒一蹬的事兒,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趙柴兒嘖嘖稱奇,“婆婆倒看得開。”
說著拉了條凳子坐在裴暄之桌邊,借著搖搖晃晃的燭火打量著他們二人,笑問道“你們這舟車勞頓的,往哪里去”
顏浣月輕輕撞了撞裴暄之的胳膊,說道“這不,去北邊探望我夫君的父親,也就是家翁,誰知路上他倒生了病,兩手一甩,只管昏昏睡睡的,倒讓我為他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裴暄之訝異地看著她,竟莫名其妙地綻出一個明朗的笑容來。
他原本就好看,一笑更是有些讓人難以招架,顏浣月怔了怔,暗中掐了他一把。
裴暄之這才一邊以拳抵唇咳嗽著,一邊忍俊不禁地說道“你昨夜明明睡得挺
好的。”
顏浣月作勢要掐他,他端著熱茶躲了躲,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生病著呢,饒我一回,等好了給你收拾。”
趙柴兒吸了吸鼻子,酸溜溜地說道“兄弟,有娘子就不錯了,還多余犟那一兩句嘴干什么呢在外人面前也敢反駁娘子。”
裴暄之隔著杯中飄上來的薄薄水霧看著他,笑意不明地問道“趙兄自中洲到此,欲往何處去啊”
趙柴兒磕磕巴巴地說道“有高人指點,額就到處逛逛,有錢有閑的,趁著年輕嘛。”
裴暄之說道“原來是閑情逸致,游山玩水,真是令人羨慕。”
正說話間,沈榴花端上兩碗面,剛放下碗卻聽樓上一陣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便趕忙喊著彭有財一起到后廚去盛熱水。
顏浣月攪著面,說道“真香怎么有一股別的的香味。”
專來嘮閑嗑的趙柴兒指了指裴暄之,說道“他身上的,一陣下雪天的冷香,你竟然沒有聞到過嗎用的什么香料啊”
顏浣月說道“不是,像是有燃香的味道。”
說著循著香氣看向往二樓去的臺階,卻見樓梯拐角的陰暗處突然探出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來,鬼氣森森地盯著她。
顏浣月佯裝驚懼,捂著心口說道“誰”
正在張婆婆懷中逗小狗玩的小女童也“嗚哇”一聲哭了出來。
眾人皆隨她的目光看去,那拐角處的人也似是愣了一下,扶著欄桿搖搖晃晃地下了兩個樓梯。
微弱的燭光照出一個滿頭銀發,面相和善的老婦人。
彭有財端著一盆熱水從后廚出來,解釋道“那是我娘,年前給鄰村一些窮人送飯時摔了一跤,近來犯腿疼的毛病,恐怕疼得緊了,出來招呼我送熱水燙腳呢。”
顏浣月看了眼轉身蹣跚往樓上走的老婦人,“怪道掌柜的夫妻二人良善至此,原是令慈也這般叫人敬佩。”
趙柴兒說道“可不是,我原本在臨鎮落腳,結果沒錢了”
“當然,我的一兜子金銀和銀票只是被賊偷了而已,我聽人說這仁義客棧的掌柜一家為人十分仗義,捐錢修路,捐糧救濟,對往來的外地過路人也好,來時好好接待,走時遠遠相送,我這才趕過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