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注
下午時分漸漸西斜的夕陽下,趙柴兒略有些失神地踏進房中。
顏浣月在他踏進房門前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裴暄之并未有不滿的情緒,卻是轉過臉去,自顧自捂著心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后,沉默著抬袖擦拭了一下眼尾溢出的淚珠。
顏浣月還未及問他情況,他就又轉過頭來看著恍恍惚惚踏入房中的趙柴兒,似是對此事甚有幾分熱忱,聲音沙啞地說道
“趙兄,我知你是個看著大大咧咧,但內心十分細膩的人,對世間諸事多有自己的見解,只是不太愿意與人多言罷了。”
趙柴兒驚訝地看著他,仿佛看到了知己一般,“你你怎么知道的”
裴暄之蒼白干裂的嘴唇無力地泛出一抹笑意,“當夜我們進店時你欲讓房間于我們,想來,你還是個別人口中不學無術,但事實上卻很有擔當,又頗有俠義之心的人,只是無人去認真了解過你罷了。”
趙柴兒忽然感覺自己平日里吊兒郎當的做派,好像在此刻變成了一張披在自己身上的假皮。
仿佛那個曾經在家鄉不受重視、浪里浪蕩的青年真的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澀內心、深沉思想,在這個遠離家鄉的遠方,被一個初次相逢的外鄉人一眼看透。
這種內心的震動是前所未有的。
趙柴兒不自覺地站直了身體,十指緊攥,就連不合腳的鞋里那十只腳指頭,也緊緊地并在了一起。
迫切的目光帶著發自內心的真切認同,瞪大雙眼盯著裴暄之,更深重誠懇地問了一遍,“你你怎么知道的”
裴暄之以拳抵唇,艱難地咳了一陣。
趙柴兒已捧著一盞溫水立在他病榻邊,對顏浣月說道
“姑娘夫人,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與裴兄還要說些正事。”
顏浣月見裴暄之兩句話把趙柴兒說得對他很是信服,或許會將心里的那樁事說出來,便起身讓他二人詳談,自己坐在南窗下理了理陶罐中的那支雪櫻,靜靜地聽著他們談話。
裴暄之的目光隨著她去了南窗邊,又悄然收回,抬手輕輕推拒了趙柴兒遞來的那盞溫水,說道
“我知趙兄心如赤子,觀趙兄面相,高額方鼻,甚有后福,只不過唇下有傷,破了這好面相,可是犯過口舌之禍”
趙柴兒緊張地也顧不得什么,當即坐在他床沿邊,急切地傾身,只顧著說道“裴兄裴兄”
他一時激動說不出話來,裴暄之蒼白的臉上卻浮現出一模為難與惋惜,嘆息道
“此事本就難解,趙兄又想將此事藏在心中世人孰無過錯你這樣,不過也是在懲罰自己罷了,足見你是個不被人理解的有情有義之人,可是趙兄,你命中尚有大福在后,眼前橫生之禍,若不好生解決,可是對往后辜負良多啊。”
趙柴兒從未遇到過這么懂自己的人,竟然能透
過他懶散、慫包、好胡說的表面看到他內心的高尚與掙扎,他深以為裴暄之是最能慧眼識英雄的人。
況且他聽說裴暄之還是天衍宗掌門之子,這定然像那些術士一樣是個看運斷命的高手。
后福
這個判定讓內心不定,甚至一度放棄掙扎的趙柴兒眼中充滿希望,對啊,誰不犯錯呢眼前的困難都不是困難,只要躍過去,就有令人期待的一切。
“裴兄,此事,你可要幫我啊。”
裴暄之咳嗽了一聲,“可是,天命難窺,你若不細說根由,我再推演,也難觀其全貌,如何”
趙柴兒緊張到喉嚨干澀,無意識端起杯盞,將一杯水飲盡,讓自己清醒了不少,這才認真地說道
“裴兄,這事我原本心中有愧,打算逃離家鄉,到時是死是活,全看天意,所以我只看吉兇,不問解法,可如今聽你這么一說,我,我裴兄,一定要幫我”
裴暄之說道“我身體抱恙,或許無能為力,可是天衍宗眾人在此,你為何要錯過上天給你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