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恩似乎想讓自己看起來平淡點,但他級分鐘內調整了三次坐姿,屁股底下像塞了一只動來動去的刺猬,把二郎腿左腳翹在右腳,又放下來,再把右腳搭上左腳。這出賣了他根本一點也不平靜的內心。
理查德在他左手,提姆在他右手。前者數次想要開口說話,但最終不知為何硬生生憋了回去,在沙發上也坐不安生。后者從頭到尾眼睛沒離開過面前的紅茶,好像那氤氳而上的白霧是什么世界一級的數獨難題,把他迷得五迷三道。
李婭想起理查德提起她還沒見過的弟弟時那半分欲言又止,他指著家庭相冊里的小男孩說他是個好孩子,只是脾氣有點壞;提姆談及達米安便好似一格失去顏色的漫畫,良久才冒出一句不用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認真得和她當時嚴肅建議他遠離神經病一樣。
而傳說中的好孩子、心中暗藏雄獅的男孩,就這么冷冽地盯著他的父兄。
“好漢們,請大家說句話好嗎”她終于忍不住了,“你們已經瞪著對方整整十分鐘了,對不起,我玩不來一二三木頭人。”
她的聲音不像打破了沉寂,而像展開了一個更加沉重的領域。它持續了凝重的幾秒,然后忽然松懈。她看到理查德憂愁的眉毛再次展平,提姆的視線終于從縹緲的霧氣里拔出來,轉而落在那張昂熱看了也會稱贊主人品味的工雕茶幾上。韋恩不再帶著那股苦大仇深,藍汪汪的眼睛幾乎要在吊燈下閃出光來。
達米安只是繼續冷冷地板著小臉。
“父親,我需要一個解釋。”他仍舊像個驕傲的小皇帝,抬起一只抱起的手指向李婭,在這期間根本沒給她一個正眼。“給我解釋。”
自從他在動物房里與她隔著六七米,用那種自上而下將她整個審視評析一遍的眼神掃過以后,他就再也沒有理會過她。李婭很后悔跟著進了這場別開生面的faiy法庭,即便當時這位名義上的弟弟并威脅性地卡在她身后,她也出于某種詭異的心態跟了過來。她很想回到十分鐘前扇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多賤吶臉皮厚點怎么了人家的家事你非得摻一腳
這事因我而起她在心里弱弱反駁。于情于理我都該在這兒待一會兒吧更何況這其實更符合她曾經在心里對這類會面的構想。前兩次太順利,太溫情,這些都令她感到不安,就像被吊在空中的刮大白工人。現在這樣反而好一點。她的某個部分竟為此松了口氣。
他的態度很明確。他完全忽視了他從未見過、突然出現的,沒有任何人通知過他的姊姊。他打從心底排斥她進入自己的視野,因為他目之所及處,即是她的領地。
達米安不允許未被他允許過的人涉足他的領地。
“布魯斯最近很忙,達米安。”理查德說。他看起來像一位身先士卒的士兵,主動承擔了最先被幼弟開火的風險。“他只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實際上,迪克確實承擔了作為一樁肉盾的工作。這事解決起來說簡單不簡單,說麻煩也不至于麻煩到活像聯合國開大會。他有些苦中作樂地想。也許這也在布魯斯的計劃之中呢他這個年齡最小的弟弟確實是最難哄的一個,人人都說唯手熟爾,但達米安最看重的就是他身為蝙蝠俠僅有的、帶在身邊培養的獨生子身份。他重視它就像重視自己的尊嚴,他并不為了他在另一重身份上遭到的挑釁而動搖,因為他壓根不覺得李婭能夠撬動他的位置。
他現在僅僅作為一個被承諾過的孩子,在向他作出承諾的爸爸討說法。
“閉嘴,格雷森。你我都知道這根本不是最主要的事情。”達米安冷靜地、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我在跟父親講話。該回答我的是您,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