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景安八年。
彰德府,臨漳縣,秋社,祭祀。
漳水岸邊敲鑼打鼓,擺香案、貢品三牲六畜。且人人穿彩衣。為首的巫祝和三老面容肅穆,高喊“拜我漳水河伯,祈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嘩啦啦,人們面帶尊重、畏懼跪下,連調皮小孩也不敢造次。
三老上前念為河伯寫的祭詞。
不過也真可笑,秋社不拜護佑農物、驅邪庇體的土地神,而拜河神。
念完后,三老焚燒祭詞,陳巫祝在旁跳祈神舞。身后的臨漳縣百姓大禮叩拜河伯。
待跳舞完畢,陳巫祝與三老相護相視一眼,對叩拜的百姓道“河伯已知我們的虔誠,現在為河伯獻上新娘娘。”
跟著祭拜的一老叟聞言,頓時癱軟在地。因為新娘娘是他女兒。
他老伴跪著前行,沖溝通神靈的陳巫祝、掌教化的三老哀求“巫祝大人,于伯,我們家只有一女,若投河了,我們兩口沒法過了”
聞者落淚。唯有小孩們不解,偷偷問“做新娘子不是好事么”大人們長嘆一口氣,將孩子們攏在懷里,不想讓他們看到接下來的祭祀場面。
陳巫祝厲色斥責“瑤娘是河神親點的新娘子,你們家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不可再亂語,否則就斷了你們家今年的田地用水。”
旁邊的三老溫和勸慰,但不撤回河伯娶妻的事。
老叟苦澀著臉,將老伴拉回。心道還好衡哥兒在府學讀書,否則還不知鬧成什么樣子。
一名穿喜服,環佩叮當的女孩兒蒙著紅巾被人從馬車上拉下來。
她聽到爹娘的聲音,大哭大喊“阿爹阿娘女兒不要嫁河伯,求您了”
但她身弱力微,根本敵不過三個健壯的婦人,被押著往前走。穿過人群,人們自動讓出一條道。大多人心有不忍,但又慶幸不是自家孩子。而且河伯娶妻已成慣例,三年一次,誰也違抗不了。
“三叔,二伯,李嫂子救救我,求您了”
女孩掙扎著,向周圍的人求助。紅蓋頭內的她仍懷有一絲期望,紅蓋頭外的人們麻木不動。
三老捻須“嫁婦哭喪,孝心可嘉”
陳巫祝肅著臉道“婚禮開始。”
小小的女孩被綁上大石頭,投入深沉的黑水。此刻她頭上的紅巾終于被風撤去了,卻再也見不到她美麗的笑容。
“我的女兒”老婦人連滾帶爬到河水邊上,這回沒人再壓著她。她可以盡情的哭訴,但沒人想聽。
“她女兒去做河伯娘娘了,大喜日子,哭喪臉,驚到了河伯可怎么好”
“哎呀,晦氣,咱們快走。”
老婦人一生循規蹈矩,三從四德,唯有這一次與人們逆行。老叟在旁陪她,不是他不哭,而是他的心已在滴血淚。
“娘娘”
有人在鄭瑤耳邊呼喚,她睜開惺忪睡眼。一個覆著淡藍色鱗片,紅眼珠的魚頭湊向她。鄭瑤本來緩而低的心臟瞬間狂跳。
她感胸口窒息,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