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魏國地位最高的那一小撮人之一,翟章當然知道蒙仲與國相田文之間的矛盾,但他對此絲毫不感興趣,在公孫喜已故的當今,翟章最迫切的想法,就是找一個合適的后繼者,代替公孫喜鎮守河東。
公孫豎就算了,別看在伊闕之戰后,公孫豎被魏人稱為繼公孫喜之后的名將,然而但凡是清楚伊闕之戰經過的,都知道公孫豎在這場仗最大的貢獻,即聽取了蒙仲的建議,在那一晚將大批敗軍撤往伊闕山,使得蒙仲有了反制秦軍的兵力,而隨后大部分的時間,公孫豎都只是鎮守在伊闕山,是蒙仲領著六萬余魏軍,攆著秦將白起到處逃竄。
不過考慮到公孫豎與蒙仲私底下關系很好,人家蒙仲都不在意,像翟章、唐直這些知情者,自然也不會去拆穿。
而說到公孫豎升任河東守這件事,可能當時所有人都以為翟章會出面爭一爭,甚至于,就連翟章自己最初也有這個念頭,但可惜的是,他太老了,他比公孫喜還年長近十歲,實在是沒有精力應付整個河東郡的事物,倘若再年輕十歲,相信翟章定會向魏王遫提出懇請,由他來鎮守河東。
畢竟,雖說河東與鄴城一樣,是魏國如今最緊張的兩片疆域,但不同的是,趙國自那位具有莫大武略的趙主父過世之后,趙國對魏國的威脅便一減再減,而河東不同,越來越強盛的秦國,始終對這片富饒之地垂涎三尺,若非魏國這次僥幸打贏了伊闕之戰,否則秦國早就派兵攻打河東了,哪會給魏國喘氣的機會?
因此,在何人擔任河東守這件事上,其實翟章也是矚意蒙仲的,一來蒙仲在伊闕之戰時的功績確實耀目,二來嘛,誰讓他的愛將唐直對此子贊不絕口呢?
話說回來,正是因為有蒙仲在方城鎮守,翟章如今才能這般安逸,雖早早地就征集了大軍,但卻不急著派往戰場,而是在暗中關注著這場仗的局勢。
畢竟在他看來,按照蒙仲在伊闕之戰時的水準,守到冬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因此他倒也并不著急。
可沒想到,蒙仲比他料想地還要出色,接二連三地擊敗秦楚聯軍,雖然方城最終還是難免丟了,但在翟章看來,方城丟了就丟了,沒什么大不了的,畢竟蒙仲還建造了陽關,徹底堵死了秦楚聯軍前進的通道——在這種情況,方城在或不在,其實都不要緊。
在仔細看了一遍蒙仲的戰報后,翟章笑著對唐直說道:“這小子反復催老夫率軍支援,你說老夫該以什么理由拖延?”
聽聞此言,唐直眨了眨眼睛,有些為難地說道:“在下不明白,大司馬為何要拖延呢?今大司馬麾下已聚集到七八萬軍隊,倘若大司馬率軍支援陽關,與那蒙仲匯合,介時我方就有十幾萬大軍,當可不懼秦國與楚軍的軍隊……”
聽到這話,翟章搖搖頭說道:“唐直,有時候,軍隊并非越多越好,就比如此刻的蒙仲,包括許地的鄭奭與郾城的蔡午,他麾下總共有五萬余軍隊,死守陽關綽綽有余,除非秦楚聯軍不計傷亡,連番對陽關發動猛攻,否則,老夫并不認為我率大軍前往,能給他提供多大的幫助……”
說到這里,他稍稍一停頓,捋著胡須又說道:“更何況,秦軍的目的如今尚不明了,老夫還不知秦軍之后準備攻打韓國還是攻打我魏國,而眼下老夫駐軍在此,眼觀韓國、陽關、郾城三路,無論秦軍之后偷襲哪邊,老夫皆可第一時間率軍趕至支援,從大局考慮,這才是最佳的策略。”
“話雖如此……”唐直想了想說道:“就怕蒙仲那小子久等援軍不至,心中對大司馬有所怨恨。”
“哈哈哈哈。”翟章聞言哈哈大笑,搖頭說道:“老夫在此作為他的后盾,他何來怨恨?再者,就算他對老夫有所怨恨,那又怎樣?他日后還敢揪著老夫的衣襟怒罵不成?”
聽到這里,唐直不禁笑出聲來,畢竟前些年,在公孫喜還健在的時候,翟章與此人每次碰到,時不時地就會起口角,繼而甚至大打出手。
笑過之后,唐直對翟章說道:“在下覺得,與其故意拖延,還不如實言相告。”
“唔……”
翟章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聽取了唐直的建議,親筆寫了一封書信,將自己的戰略主張告訴了蒙仲。
派出的使者冒著冰雪與嚴寒整整趕了十余日的路程,終于將翟章的書信送到了陽關,交到了蒙仲手中。
看到翟章的書信后,蒙仲這才得知翟章已在鄢邑征集了七八萬軍隊,像唐直所說的,他心中的擔憂倒也褪去了幾分。
但話說回來,其實蒙仲并不支持翟章的戰略主張,雖然翟章的戰略主張看上去似乎面面俱到,但實在過于被動了,在他看來,打仗就要御敵于家門之外,這樣才能減少魏韓兩國的損失——等到秦軍都跑到家中了,這邊拆門、那邊拆墻,你翟章再從內屋沖出來抵御,你家院子里的東西你就不要了?
不過平心而論,蒙仲倒也能理解翟章,畢竟在近二十年,魏韓兩國在單獨面對秦國時,確實幾乎每次都處于被動,往往都是秦軍打上門了,這才組織大軍進行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