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上的女子衣裝華貴、發髻如云,眼波流轉間滿是上位者的威嚴氣度,教人望而生畏。
而堂堂一州刺史一身粗布麻衣,就這么枯敗地跪坐在她面前。
見有人闖來,裴煥君倉皇回身,趔趄著要去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不是躲劍,而是去收那幅畫像。
一個文氣的、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在地上連滾帶爬,實在是太滑稽好笑,然而來殺他的這兩個人都不是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分心的。
劍尖寒光撲簌,逼得裴煥君癱倒在地,掌根撐在身后往后倒,驚懼之下他抓起磕到他后腦勺的香爐,拿在手上護住面門。
幾息間,燭臺被打翻了,祭壇也倒得徹底。黑黝黝的暗色里,裴煥君撞上那兩雙過于專注的眼睛,驚叫道“不知哪里得罪了兩位好漢不求好漢饒命,只求讓在下死得明白”
裴煥君這話說得確有水平,若是他說饒命抑或喊人,姜錦的劍根本不會停。
可他只是說要死個明白。
見姜錦動作一頓,裴臨了然,他往窗外望了一眼,沒有收劍。
“沒人聽得見這里的動靜,還來得及,”他說“你來決定。”
姜錦從來沒有對人動過手,最多殺過山中的野獸,她握緊花了大價錢找鐵匠私下打的這把新劍,努力穩住不斷發汗的手心,冷靜開口
“我養父與你有仇,我替他來報仇”
說完,她便又要劈劍而下,裴煥君見狀,豆大的冷汗一顆顆往下掉,他縮著脖子拼命往后,大喝道“你養父、你養父是誰我我怎么”
忽然間,他像是靈光一閃,突然喊道“姜游你養父姓姜對不對”
姜錦的神色這才出現了一絲松動,她問裴煥君“你想說什么說下去。”
裴煥君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點了點懸在他喉嚨前的劍尖,打著哆嗦把它推開一點。
“姜游是我舊友,你是他什么人,怎么會替他來殺我”
“我是他女兒,”姜錦冷笑一聲,“裴刺史,你扯謊也要扯得像樣一些。”
聽到姜錦嘴里說出這句“女兒”,裴煥君原本有些渙散的瞳孔忽地一縮,他聲音仍打著顫,可是面上的神情已經大不相同了。
“女兒他的女兒”裴煥君臉色忽而一變,他莊重地跪坐在自己腳后跟上,理了理蓬亂的頭發,直起腰背看向姜錦。
他已經全然冷靜了下來,問“姜游怎么會讓你來他人呢”
姜錦默了默,答“死了。”
裴煥君看起來并不意外,他繼續道“怪不得”
這個時候,他瞧著終于有了一點一州刺史的威嚴了,說道“且聽我說,小姑娘。我與姜游乃是積年損友,他叫你來,大抵是要將你托付于老夫,免你繼續一人流落山間。”
“我知道,說起來未免荒謬,但是你養父平素是個什么性子,你應該心中有數。”
姜錦心下微動,卻仍未盡信,她刃尖反轉,重新抵上裴煥君的咽喉“既是友人,他如此不擔心你死在我劍下”
裴煥君看起來也并不為老友的亡故而傷心,只淡淡道“他只會覺得,若是連你都殺得了我,那我死了也活該。”
“不過”他眼神晦暗,“他大概也沒想到你有這么出息,這很好。”
兩人對峙的時候,裴臨始終在一旁注視著裴煥君的動作,見他撐在地上的右手似乎在摸索什么,裴臨驀然回頭,一把推開姜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