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頂上喝了半宿冷風,他的意識無比清明。
他得做點什么,才能在她的刻意逃避下找到接觸的機會。
他知道她掛心自己的身世,故而留書一封,自述在青縣找到了有關那枚玉扣的線索,邀她一道去尋。
這話倒也沒有作偽。
寒風徐來,吹動了他青色的襕衫。裴臨緩步向前,走出搖晃的樹影,道“昨夜貿然探訪已是失儀,自然不敢再驚了姜娘子好夢。只好修書一封,已表誠意。”
說話的時候,他語氣尋常,可眼神卻總是若有似無地飄到她的裙裾上。
姜錦還以為是裙角染了臟污,提著裙擺看了兩眼,卻并未發現哪里有異樣。
她便笑道“山野村姑矯飾起來,確實惹人笑話。”
這身百迭裙,似乎對她來說并無什么特別的用意。裴臨一頓,眼瞳中說不上是失落還是別的什么情緒更多。他說道“姜娘子不像是會妄自菲薄的人。”
“是嗎崔公子很了解我”姜錦挑眉看他,拋下這個意味深長的問句,隨即話鋒一轉,道“我已經按你所說,找了借口再回青縣一趟,不知崔公子所說的線索,是在何處”
前世,裴煥君同樣記得遣人去為姜游遷墳立碑,只不過確實臨近送嫁的車隊啟行,權衡之下,姜錦沒有再堅持回青縣。
但,今日晨起,她在窗檻下發現了一折信箋。
姜錦一眼認出是裴臨的字跡。
筆鋒淺淡,甚至稱得上溫和,都說字如其人,但是裴臨的字卻與他本人的性格并不相似。
既有有關身世的線索,這約,姜錦定然是會赴的。
裴臨的目光逐漸上移,直到定格在姜錦的眼眉,便再別不開了。
衣裙不過是死物,鮮妍的顏色沒什么稀奇,更比不上她靈動的眉梢。
他鋒利的薄唇微抿,道“只是機緣巧合下,搜集到的一些線索。與人有關,待到去了青縣,自會知曉。”
只是這樣啊姜錦略有些失望,不過還是笑了笑,道“崔公子說起來輕巧,但想必還是為了此事花了不少氣力,不論此番能不能理清頭緒,我都要多謝你才是。”
如若沒有后來那么多糾葛,平心而論,姜錦會覺得他這個人還不錯。不管他是為了讓自己問心無愧還是免她日后要挾,總歸他仁至義盡,能幫她的都盡力幫了。
聞言,裴臨默然。
每句話都在謝他,每句話也都在和他劃清界限。
唇齒間的苦澀滋味化也化不開,裴臨沉聲道“等到了青縣,再謝也不遲。
崔公子叫得實在是不順嘴,于是姜錦趁勢發問“方才裴二小姐說,崔公子你其實是裴家的子弟”
帶著答案去看問題,那這個問題往往就是錯漏百出的,姜錦并不擅長做戲,裴臨當然看得出她的別扭,卻也只能配合她往下演。
“一些家事。崔是我母親的姓氏,沒有故意隱瞞。”
姜錦擺了擺手,她道“你我萍水相逢,瞞了又如何”
裴臨原還打了腹稿,預備著她刨根問底的時候來解釋自己為何會在這刺史府,不曾想,姜錦壓根就沒接著問下去,她顯然并不關心。
眼看她興致缺缺,正要走時,裴臨忽然生硬地開口,問道“今日堂前聞得裴刺史一語,原來姜娘子竟是有日后招贅的意思”
姜錦愕然,還沒琢磨過來這話是個什么意思,便聽見他又補充了一句,“時年不穩,愿意做贅婿的,多是些歪瓜裂棗的男人,姜娘子還是得審慎考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