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裴臨知道,他本不該這樣主動地跟出來找她,畢竟她之前便對他有所懷疑,不過被那道魚膾淺淺打消了些罷了。
但他無法克制向她靠近的沖動。
哪怕只是多說一句話也好。
姜錦不知他內心百轉千回的心思,她目送裴臨的背影重新進入殿中,才抬步往回走。
廳內比她走的那一陣還要熱鬧,伶人們已經開始了奏樂演舞。裴清妍單手支腮,側著腦袋,直到姜錦回來,才收回了一直探向門外的目光。
隔著一臂寬的空隙,裴清妍悄悄伸手拉了拉姜錦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可認得哪個是那盧寶川嗎”
其實裴清妍話還沒出口,姜錦就猜到了她想問什么。
她自然是認得盧寶川的,上輩子還同這位有過不少接觸。
只是此時此刻,她不該認得他才對,所以姜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思忖著該如何委婉地提醒裴清妍哪一位是他。
姜錦垂著眼簾,腦子里的想法才轉過一圈,還沒來得及琢磨該怎么說呢,不過幾步遠的斜對面,忽然有一人,哐一下就從坐席上站了起來。
就好像聽到了她們說話一樣。
他大剌剌地舉著酒杯靠近,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站到了裴清妍的桌前。
姜錦認得,他就是盧寶川。
可裴清妍不認得,她見這個長相頗有些兇悍的男子,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大跨步走到了她面前,臉上甚至還掛著挑釁似的笑,呼吸立時便是一滯,連身側的姜錦猛戳她的小臂都沒反應過來。
盧寶川五官粗獷,輪廓大開大合,說起來還算濃眉大眼,長得并不可怖。
但他十一二歲時就敢上陣砍人腦袋,身上殺氣極重,從來不加掩飾,這幾日又出去料理城防,忙得不可開交,下巴上冒出來不少青色的胡茬,和儒雅風流這四個字完全就是反著來。
裴清妍著實沒見過這架勢,一時間嚇得嘴唇都在抖。
見狀,盧寶川便知道自己又嚇到人了,他撓了撓后腦勺,咧嘴扯出個盡量柔和的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范陽盧寶川,如今可算是見過了”
不笑還好,一笑更是要命。
知道眼前人就是她的丈夫之后,裴清妍更是怕
得連睫毛都在抖。
好在她的禮數都還在,不曾失態,她瑟縮著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遙遙和他手中杯盞相對,道“云云州裴清妍。”
我知道的,你就是我的妻子。”盧寶川大大咧咧地道,似乎一點沒把婚嫁當一回事兒,他飲掉杯中酒,便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他似乎還低喃了一句,“好似還差個交杯”
想到自己要和這樣的人舉案齊眉、夫妻合巹,裴清妍啪嗒一聲,摔坐回了她的椅子上。
還是姜錦好心扶了一把,她低聲道“人不可貌相,別著急,慢慢來。”
裴清妍眼淚汪汪,“要是他著急,可怎么辦他說他剛剛都說起交杯了。”
姜錦倒也想知道怎么辦。
她更好奇的是,上輩子這倆怎么就看對眼了
什么山匪沖散什么救命之恩單看裴清妍現在這怕得要死的狀態,姜錦都懷疑她前世是把盧寶川當成山匪了。
好在時辰已到,行舞樂的伶人漸次退下,要開席了,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上首的薛靖瑤身上,裴清妍也勉強定下心來,隨著眾人一起,行禮、敬酒,不曾出什么差錯。
即使是這樣論功行賞的場面,坐在正中央那個位置上的,也依舊是薛靖瑤,而不是她那已經身為節度使的兒子。
姜錦心下感觸頗深。
席間嘈雜,她渾然不覺有一道視線,始終若有似無地縈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