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曾謀面,再聽到他的聲音時,盡管有一瞬失神,但面對這樣的場景,姜錦已經不會流露出多余的表情了。
她下頜微收,算作點頭,“裴公子,好久不見。”
沒有任何特別的意味,充其量只算是禮貌的寒暄。
裴臨斂下深沉的目光,垂眸看向指間夾著的那只小酒杯。
清澈的酒液在杯中晃起微妙的漣漪,旋即被一飲而盡。
當真是好久了。
人總是貪心的,學不會知足。上輩子不得善終的感情就像一團火,分別月余,便燒灼得他內心空洞異常。
拿這么一點點醉意去填,實在是杯水車薪。
“方才在席中,看裴公子一幅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的模樣,怎地一出來,就要”姜錦話音一頓,想到了合適的詞語才開口,“就要借酒消愁了呢”
裴臨看著空蕩蕩的杯底,笑了一聲。
他淡淡道“姜娘子多心。在下不過是方才看姜娘子連飲了兩杯,猜想這酒的滋味應當不錯,故而也想一嘗。”
裴臨此話一出,姜錦便知方才他一定是察覺到她審視的眼神了。
怪不得她一散心,他就也跟了出來,果然不是巧合,而是他察覺有異。
姜錦下意識想要解釋描補,可是話剛要出口,她忽然抿住嘴,把話憋了回去。
解釋個鬼啊,或許她也應該換個思路。
涼沁沁的風穿過兩人之間,她鬢邊被風拂亂的發絲,就像被春風拂過的柳梢,散發著蓬勃的生氣,一時竟把裴臨的滿腹心思都牽扯去了。
再一回神時,裴臨發現,姜錦那毫不遮掩的打量眼神,竟然又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她看得肆無忌憚,也回答得坦坦蕩蕩,“方才裴公子輕裘緩帶、玉樹臨風,在一干粗人中著實出眾,一時沒忍住多看了兩眼,想必裴公子不會介意吧。”
這話其實沒摻假。
即便重來一次,面對這張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臉,她也依舊想感慨一句,上天對裴臨不薄。
好家世、好身法,還給他配了副好皮囊。
當然,若非這張好皮相,前世懷春的少女也沒那么容易動心。
裴臨的表情幾不可察地一滯,喉結卻滾了一圈。
他略別過了頭去,不再看她,只放眼望向被綠荷覆蓋著的小湖心,道“很少有姜娘子這般坦率直接夸人皮相的人了。”
姜錦見他果然被噎了一噎,莫名有了一種重新攻城略地般的快感,也不在意他的意思是否是說她膚淺。
她輕笑一聲,道“抱歉,我山野長大,快言快語,唐突了裴公子。”
裴臨果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很快,姜錦便聽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姜娘子怎地會還留在這節度府上瞧著和那心眼淺薄的裴二小姐,甚至還相談甚歡。”
“莫不是被什么事情絆住腳了”
他果然敏銳,回程不過
半日,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同尋常之處。
姜錦還記得之前他陪自己忙前忙后,這點小事也沒什么好諱言的,便道“裴公子有裴公子的際遇,我自然也有我的。無論是找尋身世,還是搏個安身立命之處,沒頭蒼蠅一樣亂晃總是不行的。眼下入了大夫人的眼,正好借一點她的力做事。”
他們的交情,如今只好問到這里。裴臨沒有繼續追問惹她疑心的打算,只是道“軍中辛苦,姜娘子務必珍重己身。”
說罷,裴臨朝姜錦拱了拱手,幽深的眼瞳與她對視,隨即告了辭,“快要開席,某先回去了。”
他平靜無波地說出最后一句話,無人可見,他在袖底單手緊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