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么還會死
凌霄的下唇被她抿得發白,她說“那解藥沒有來得及救姐姐。再后來一碗一碗地熬過去,裴節度都原封不動地送出來了。”
“幾日后,他終于振作了起來,飲了解藥壓制毒性,又花了一年多的功夫,將手上的人和事都交待清楚后,大抵是再斷了那藥。”
姜錦遲遲沒有再回應,凌霄有些怔愣地抬頭,撞上她清明的瞳孔。
“姐姐”
姜錦回過神,笑了笑,她說“我說我被他的深情打動了,你信嗎”
凌霄不明白她想說什么,搖了搖頭,道“我不懂姐姐是什么意思。”
姜錦面色如初,她在被子里支起腿,一骨碌下了床。
“我要去找裴臨。”她說。
凌霄愈發不解,她說“姐姐,我更不懂了,你這是要遷怒、要興師問罪,還是如何”
姜錦已經趿好了寢鞋,她的話音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輕快,就像是卸下了一個背負多年的包袱。
“這背后到底是愧疚,還是遲來的深情,我不在乎。我不需要他為我做這些。”
“我現在只是覺得,如此一來,功過相抵,那一箭前世這個坎,就算我過去了。”
姜錦釋然一笑,她說“不管如何,他這次是為我擋箭,我不能置之不理。”
至于有些事情,該放下了。
裴臨這邊要熱鬧
許多。
此時院中,光是忙著煎藥的藥童都有三四個,他倒是還沒醒。
那是真正的穿胸一箭,整個胸肋都被貫穿,止血的金烏粉都不知倒下去多少。好在他命硬,閻王爺都不肯輕易收他,如此重的傷勢一兩日便穩定下來了。
旁人不知道底細,姜錦卻清楚裴臨為什么會受這種罪,難免有些自愧。
不過,她已經想清楚了自己要怎么面對裴臨,所以未曾退步。
屋內,看顧裴臨的是底下一個兵士,他認得姜錦,見她前來探望,并未阻攔。
姜錦料想到了裴臨情況不甚明朗,卻還是在看到他受傷的模樣后吃了一驚。
他閉著眼,額上蓋著散熱的巾帕,兩頰發紅而唇色青白,就像泥捏出來的顏色失調的造像,若非胸膛還有起伏,看不出一點生氣。
心尖就像被繩線驟然絞緊,姜錦凈手的動作一滯,她深吸一口氣,稍稍別過臉去。
那小兵守在床尾,單手撐著頭,腦袋一點一點的,姜錦見狀,主動道“我來替你一替,小哥去休息一會兒,這兒有我。”
屋內很快便只剩下一坐一臥的兩人。
沒什么好看顧的,傷藥有郎中來換,她只需要偶爾給他換一換額上的濕帕子,盯一盯他是否發熱就好了。
閑著的時候,心里難免有雜念。姜錦定定地注視著裴臨緊閉的眼睫,心下百感交集。
上輩子的事情,上輩子的他已經付出了代價。這輩子的他會為她擋箭,一切終究是不同的。
如晝燈火下的那句“喜歡嗎”,她想,或許她已經可以給出他想要的回應了。
姜錦收回自己的目光,去銅盆邊洗了張帕子,重新敷在他的額上。
指尖無意識擦過裴臨挺拔的鼻骨,她呼吸一頓,指尖卻不經意停在了上面。
姜錦忽然很想,用別的什么東西去替代她的指尖。
她也確實如此做了。
意識朦朧間,仿佛有什么輕飄飄的東西落在了他的鼻梁,裴臨手指微顫,在漫無邊際的柔霧中逐漸醒來。
正對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