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高大的盧寶川大步走在前頭,散步也散出了行軍趕路的氣質。在他身側的女子螓首低垂,姜錦好生辨認了一會兒,才敢確認這是裴清妍。
若不仔細看,只覺得是盲婚啞嫁的新婚夫婦打破隔閡,重塑緣分,可姜錦遠遠看著,卻實在從他們的相處中品不出什么恩愛的意味。
月光籠在裴清妍的身上,她垂著眼睫,舉手投足皆為刻意,眼里眉梢更是閃爍著算計。
好在盧寶川是個腦子里沒上弦的粗人,一點沒覺察出來。
其實若不是姜錦見過前世他們真心相處的模樣,大概也不會覺得有哪里奇怪。
前世,裴清妍嬌氣不改,滿腹小心思,縱然和盧寶川有前頭的緣分,嫁過來之后的日子也依舊是不習慣,盧寶川又不常能回來,兩人之間磕磕絆絆。
到了后來,盧寶川的眼疾惡化,從夜不能視到徹底瞎了,所有人都覺得,裴清妍這種眼高于頂的貴女,很快就會心思浮動、另做打算。
可她沒有。
盧寶川雙目盡渺之后,裴清妍便一直做他的眼睛,再未分離。
這輩子她雖然也在盧寶川身邊,可是很顯然,她只是為了自己不要活得太狼狽,至于以后如何,那是誰都預料不到的事情了。
此時想來,姜錦倒也不是為他人的感情而傷懷,只是終歸為難以捉摸的命運嘆了口氣。
婢子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姜錦抬頭,聽她溫言說,大夫人那邊叫她過去。
姜錦收斂思緒進了院中。
她沒有啰嗦,直抒胸臆。
薛靖瑤坐于上首,腿上的羊毛小毯子換掉了,改成了張輕薄的紗被,想來是夏日天氣轉暖,她腿上的舊傷也好受了些。
她波瀾不驚地開口回道“哦你想回一趟云州,再去一次刺史府”
姜錦頷首,道“先前來范陽的路上,我偶然救下的那個女子,是云州附近一處小鏢局家的女兒。她父兄俱喪,先前她追查報仇,查來查去,查到和刺史府的一個姨娘有關系。”
“大夫人先前也告訴過我,云州附近有私挖鐵礦的痕跡。這么多林林總總的細節堆積在一起,或許回去一趟,我就有辦法找到些什么線索。”
“下月望日,是我養父姜游的忌日,用這個理由,我回去一趟合情合理。”
薛靖瑤在認真思考她的提議。
之前她想安排人潛入裴煥君的府邸里查些東西,加上怕打草驚蛇,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始終沒能成功。
若是能名正言順地在這刺史府里呆上幾日確實是有利的。
薛靖瑤微微抬起下巴,她與姜錦對視,旋即道“如果查出來些你不愿接受的事實,你屆時可會如實相告”
姜錦歪了歪頭,看起來有些傷腦筋的樣子,她說“大夫人,我生平最恨被旁人蒙在鼓里,只要是真相,無論如何我都可以接受。定不會有虛言。”
薛靖瑤擺擺手,道“那便依你所言,細節處我會盤算好,到時再派人知會你。”
人的立場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薛靖瑤的言外之意,姜錦也能聽明白。
她如今算是被信任的那一方,否則也不會在城防中有一席之地了,正因如此,所以薛靖瑤也不可能讓她孤身前去,無論是出于幫手還是怕她與危險的勢力有私,一定會遣人與她一起的。
情理之中的事情,姜錦淡然點頭,叉了叉手,道“多謝大夫人體恤。”
回去之后,天色已晚,姜錦騎在馬背上,看見她家門檻上蹲了個小孩兒,遙遙瞇起眼一看,便瞧出來是薛然。
“一直在等我”姜錦一記后踢跳下了馬。
她還未站定,薛然便興沖沖地跑了過來,主動要給她牽馬。
聽姜錦問話,薛然點了點頭,還有些不好意思,他說“沒有等很久,只等了一小會兒。”
姜錦可不信,她方才都瞧見了,這孩子從門檻上站起來的時候,腿似乎都有些麻了。
她和薛然并肩往馬棚走,很是把他當成大人來對待,她問“可是急著練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