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她一定也會被裹入無關她的風暴之中。
就像那五十兩,就像那場無妄之災。
讓她跑得遠遠的可這樣的世道,窩在野村里都難活,她一介孤女,又如何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去另一個地方討生活。
怎么選,似乎都不對。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生出類似父親的心腸。
給她取名時不算。
給她取名姜錦,不過是想欺騙自己,讓自己不要再遷怒于她,讓她沾一沾光。
姜游想了好久,想到她端著溫得剛剛好的草藥走進來才回過神。
不知是不是真的沾到了那個“錦”字的光,他竟覺得,她的眉眼間,倒真的與公主有些相似。
罷了。
姜游想,人生不過幻夢一場,有誰不是隨水飄零
又待如何
他嗓音喑啞“我快要死了。”
她當然不會安慰人,只是干干巴巴地說要去縣里給他請郎中。
姜游復又合上眼,不再看姜錦。
他終于做下決定,說出了裴煥君的名字,要她去殺了他。
姜游很清楚,裴煥君一定會是最熱衷于找到她的那個人。
小女郎還不知道一切的意味,只是重重點頭。
姜游笑了笑。
他忽然覺得很荒唐,臨了了,居然是這么個孩子在陪著他。
很難說到底是什么心情,是終于解脫了,還是不甘心
姜游長長嘆出一口氣。
山間茍活的歲月改變了他的心性,從前在乎的許多,他都已經不在乎了。
選擇已經交予了她,以后如何,便看她自己的造化。
如果她能殺了裴煥君又全身而退,也是她的本事。
他憐憫地看了一眼姜錦,抬手摸過她的側臉。
漫長的人間世定格在他逐漸渙散的瞳孔。
浮云蒼狗,蒼茫一瞬。
有眼淚砸在了姜游的臉上。
分不清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姜錦猝然從光怪陸離的大夢中驚醒時,已然汗濕脊背。
她回來的時候,只顧著悶著頭往床上倒,并不記得拉下帳幔、打下窗簾。
已至夜深,窗外是一片清凌凌的月色,姜錦怔忪地望著天邊透亮的云影,她下意識抬起手背,試到了自己滿臉潮漉漉的淚痕。
在為什么落淚呢她也不懂。
月明如水,心也沉到了最低處,姜錦久久不能回神。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篤篤的敲門聲。
似是有人漏夜來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