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會怎么會
清溪前,那張灰頭土臉的面孔上,沒有擔心,沒有害怕,唯有一種極致的冷冽。他的瞳孔僵在遠處,一動也不動,就像是在數九寒天里,被冰水從頭澆到了腳。
他的雙臂在抖,指掌下意識地發力,掐得襁褓中的孩子哇哇大哭。
錯了。
他弄錯了。
情急之下,一時慌忙,他把她的血脈留在了被付之一炬的深山里。
帶走了這個小替死鬼。
小孩兒的哭聲沒有喚醒姜游的理智,他面色惶惶,皸裂的嘴唇顫抖,卻一步一
步將懷里的孩子抱得更緊。
仰面望著姜游前所未有的悲慟面孔,姜錦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語言。
她其實從未見過這個養父有什么異樣的情緒,哪怕醉后也極少失態。
如今她才知道,原來這是一種木然。
該怎么形容命運弄人該活下去的死了,該墊背的仍然活著。
她的意識清晰地感受到,姜游無數次將她高高舉起,似乎是想將她重重摜到地上。
有那么幾次,就差一點點,她便真的要死了。
或許是不忍心,或許是覺得她的命是那個寶貴的孩子用命換來的,最后,她沒死。
后來,他還給她起了名字。
她已經三歲了,他難得溫情地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悵惘地望向遠方,對她說道“隨我姓姜,名字名字就叫姜錦吧。”
小姜錦聽不懂他的悵惘,姜錦卻是聽得懂的。
她沒有走,依舊抱著膝蓋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聽帶著七分醉意的姜游,漫無邊際地講著閑話。
他講公主府亭臺上綴著的白玉鈴鐺,講藏書閣里的哪冊經傳被她撕了內頁換成了春宮,講冬至來了要吃什么餡的餃子。
講著講著,他的神智似乎也不太清醒了。
他抱起小姜錦,和她描述,她的母親是怎樣抱著她在水榭旁遛彎兒,怎么笑著去貼她的面頰,轉頭又埋怨她吐奶吐在了她的衣襟上。
這是夢的來源嗎姜錦想,那些她曾經有過的不該屬于她的身世的夢
只是她亦有些分不清,這些與母親的溫存記憶是真實存在過的,抑或也只是姜游的幻想。
有什么區別呢總之她不是他想保護的那個孩子,所以大多數時候,他都很冷漠。
倒也不是苛待她,姜游對自己亦很冷漠。他單名一個“游”字,卻無法暢游四方,只能在陰暗的角落里,和姜錦這個,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做錯了什么的符號,窩在一起。
或許他也早不想活了。
十三那年,姜錦學會了獨自進山打獵,學會了怎么鞣兔子皮,學會了怎么編竹簍怎么劈柴省力。
沒什么好牽掛的了。
活著需要很多理由,死卻不必。
像是最后一股氣力被抽離出身體,姜游望著多云多雨的黯淡天空,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年的經歷,他無顏告訴旁人。但他知道,終有一日,會有人找到姜錦。
因為,她該是“她”的女兒。
姜游輕輕闔上了眼,聽著屋外姜錦為他熬藥煎茶的細碎動靜。
這個天,山間實在是太潮濕了,木柴也都濕沉沉的,只能勉強用一用。
這樣的柴燃起的火時大時小,而煎藥的火候要求高,她性子倔,不肯將就著用,蹲在院子里,升起火堆把柴火烤干了才用去熬藥。
姜游想,該怎么辦呢
他要死了,她還活著,只要她還活著,那邊的人都會知道她是受他保護的那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