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愣住。
往常只是緊閉的朱紅門的環扣上,多了一把青銅色的鎖,牢牢將環扣鎖在了一起。
象征希望的大門拒絕對她開放。
連星茗看見青銅鎖的那一瞬間,腦子里霎時間一片空白。往常這個時候,他一般會下意識抬手用力摁住自己的喉結,抑制身體本能的反應。可這一次他的神識被死死禁錮在阿箏的身體里,他無數次想要抬手,手臂卻紋絲不動。
他心神震蕩想閃躲開視線,阿箏卻直勾勾盯著那把鎖。不多時,他隨著阿箏走到朱紅門前,抬起手臂拍門一開始只是輕輕地在拍門,發現無人應答之后,阿箏的動作急促起來,神情愈加哀切,是拍門聲音太小了嗎
那她就更用力
平洲城障變之初,所有新娘子重披嫁衣蒙上鮮紅蓋頭,走出房門用手背鼓掌。
恰似現在的聲音
砰砰砰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開門打開門”阿箏渾身抖顫,焦急大叫。
有沒有人打開城門
這道聲音仿佛一聲驚雷劃破長空,殘忍刺穿他的神魂連星茗眼眶濕燙盯著鎖,太陽穴一突一突的刺痛,阿箏拍門無用,繼而去動鎖。
肩膀上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推力,一道陌生男子聲音對著她臭罵“干什么呢你”
阿箏摔倒在地,愣愣轉頭看。
她以前來的時候都是黃昏時,所以她只見過那一位脾氣非常好的護衛。這一次值班的是一個孔武有力,面相十分兇悍的男人。
阿箏有些怕生,但一想起還被鎖在家中的阿姐,又覺得心中涌現出無限的勇氣。她從石獅子底下抽出宣紙,又抖顫著拿出隨身的小包裹,哆哆嗦嗦道“我想買下這座庭院我準備了足夠的銅幣兩百枚,兩百”
話還沒有說完,那男人就一腳踢開了她的小包裹,里面的銅幣叮呤當啷滾了一地。宣紙從空中飄落,他抬起腳,那只沾滿了泥土的黑靴毫不留情碾在了紙張之上,嗤笑嘲諷說“這么點錢哪里夠,你做夢買的房”
阿箏猛地抬頭,呆了。
“不夠”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農舍,恍惚到連那散落滿地的銅錢都沒有去撿。所有關于“有一天”的美好愿景,都無情被粉碎,她仿佛忽然失去了活下去的盼頭、繼續前行的勇氣。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干什么、該干什么,所以她又坐到了小板凳上,動作麻木編著簍子。
這一次被刺痛就只是痛,再無欣喜。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天亮之時,爹娘才從外面回來。他們換上了一身從未穿過的浮夸錦衫,兩個人都身帶酒氣,面色激動,仿佛剛從哪場婚宴酒席上歸來。娘看見了角落中的阿箏,大步走來抽走了阿箏手中的藤條。
阿箏下意識抬起手臂抵擋,以為要被打。誰知道娘用力扔掉了這根藤條,興奮地一把摟住了她,大笑道“俺的寶貝女兒,你以后再也不用再編簍子啦”
阿箏恐懼這個擁抱。
可比這個擁抱更讓她感到害怕的是,娘的這句話她只會編簍子,她可以編很久攢錢買到一座屬于自己的房子。以后再也不編簍子那豈不是斷絕了她唯一一條生路。
她掙扎推開,愣愣“為什么”
這個時候爹也跑了過來,同娘一起并排站在她面前,大笑道“你姐姐已經送給大官了,大官答應給俺們一座庭院,就是城西胡同里染著紅漆、門口串著許多銅幣的”
阿箏瞳孔微縮,顫抖得更加厲害,整個人仿佛沉浸入冰涼的湖水中,“那、那座房子是大官的”
“對但現在它是俺們的了,你以后就住在那里面,你姐姐有時間也可以回來看看你”后面的話阿笙沒有聽清楚,她只是在陣陣讓人心悸的耳鳴聲里,聽見爹娘笑著說“你以后再也不用編框賺錢,再沒有意義了”
轟隆隆識海中猝然響起某種東西碎掉的聲音,阿笙的每一寸情感波動,連星茗都感同身受。他的視線穿過眼前這對男女,從他們臂膀中的窄小縫隙,一眼看見了掛在門上的小黑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