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多了一道細長的劃痕,并不深、也不是很嚴重,有些類似于翻書時被紙張劃傷的小口子。
傅寄秋聽到他的聲音,把剛被馴服的長虹往地面一插,轉過身來攥住他的手。
皺眉,牽至眼前看。
“我沒事,只是一道小口子。”連星茗連忙寬慰了一句,這確實也只是一道小口子。說罷他就想要縮回手,卻一動也不能動。
箍住他手掌的那只手用了很大的力氣,指腹都深深陷入了他的掌心之中,將他的膚色按至發白、發青。傅寄秋視線一瞬不瞬盯緊他手背上的那道劃痕,胸腔劇烈起伏,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似乎腦海中正在經歷著一場可怖的天人交戰。
很快,他眸底的金紅迅速擴大,衣袍下端墜下濃郁到幾乎能滴黑水的魔氣。
“師兄”
連星茗愣住了。
系統聲音急切到發緊你的手上以前有很多傷,可能是看見這道傷痕觸動了他一些記憶你現在
話音未落,裴子燁的聲音自遠方而來,穿梭過尖利的嗩吶聲與炮竹聲,猛地炸響在連星茗的耳邊,“連搖光,趁現在快”
他們都將希望寄托于連星茗的身上,似乎潛意識里覺得,有些事情只有連星茗能做得到。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交織在兩耳側面,與此同時還有愈來愈近的嗩吶聲,以及現場人群驚慌失措的大叫聲。從遠處襲來的風撐開他們的衣擺,層層疊疊的喜服如蓮花般在身下綻開,西風強勁獵獵作響。連星茗心下焦急又擔憂,立即用另一只手撫上傅寄秋的臉,努力在喧囂之中抬高音量,“師兄,你看看我,你看著我”
“”
傅寄秋依舊急喘不止,眼眶之下浮現出一層戰栗的薄紅色,眸中分布著滿是戾氣的金紅,看起來好似站到了懸崖的邊上,隨時都有可能會失控。聽見聲響后,他僵硬抬了一下眼簾,金紅瞳仁緊盯連星茗。
連星茗嘗試著開口“我們之前在霧陣里,那棟宮殿著火了我沒有往外跑”這些話現在終于能夠說出口了連星茗心中欣喜,語速變得更快,“我并非想自盡是我之前同你說過的慶安身體熔斷,我搬不出她,便在其中支起一道結界,為她阻隔濃煙。你說不想見我痛苦,要贈一場美夢給我脫離霧陣,我卻覺得若是能將這場美夢轉贈給慶安,讓這個小姑娘在睡夢里離世,我能幫到她真的很欣慰”
情況太緊急了,
連星茗稀里糊涂,幾乎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話語十分沒有邏輯,但也大致能夠完完整整將這件事解釋清楚。
“還有還有當年我在鬼門關前自刎”連星茗正要急切再說,“自刎”這兩個字卻像是觸及了什么可怕的開關,讓積蓄在大壩頂端的洪水頃刻之間一泄而出
轟隆隆轟隆隆地面在搖晃,桌椅板凳盡數被一道兇狠的橫波掃至半空中,又“哐當哐當”重重墜落在地面上。許多人反應不及,摔的眼冒金星,又哀嚎聲不止。
連星茗站都要站不穩了,身形踉蹌之下猛地前撲,被傅寄秋牢牢接在了懷里。
從前在蓬萊仙島上早課時,他們二人在書桌下悄悄勾住手,年少怦然心動。當時的傅寄秋還是一個根正苗紅的正道劍修,是少仙長,因此連星茗當年所觸摸到的那只手,也是溫熱的。
可如今,傅寄秋的懷抱徹骨冰涼。
箍緊他后腰的那只手臂肌肉線條分明,力氣大到幾乎能夠將他整個人提起來。連星茗感覺到了呼吸困難,身前人的溫度仿佛能夠隔著衣袍傳遞過來,很快,又有一只冰涼的手掌從他的背脊撫上,移至了脆弱的后脖頸處,掌心覆了上去。
地動山搖。
似乎是桃花山的地勢塌陷了,所有人的身體都在視野中東倒西歪,連星茗卻被人緊緊抱在懷中,他愣了幾秒鐘,眼眶悄悄紅了。
他心里酸澀泛疼,想著。
你怎么會連自刎這兩個字都聽不得呢你這些年到底是怎么過得,為什么一直都不和我說。
傅寄秋過得不好。
連星茗重生之初,一直認為傅寄秋一定已經順利繼任仙長,位高權重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必定過得很好。可現在經歷了這么多,缺失的記憶正在被逐漸補全,被他忽略掉的細節正一點一點在眼前展現,被迫葬送掉的情感也一點一滴被拾回,他現在完全推翻了原本的念頭傅寄秋過得不好,一點兒也不好
他曾經向往過傅寄秋身上的熾熱,暖洋洋的,能夠驅散蓬萊仙島暗無天日的海潮冰涼,驅散那份壓抑。但是當這個人墮為魔修,冷冽得像是一塊寒冰時,他也并不畏懼這份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