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此刻反彈并未影響衛鞅的決斷,他不厭其煩地再次宣講行令的理念。但逐利的人已經退過一步,感情上不愿接受他的說辭。
衛鞅終于開始頭疼了。老頑固之所以為老頑固,就是因為一旦纏上便難以擺脫。
他幽怨的目光轉向秦昭,少見地帶這些許氣憤沖著她說“為助農貢獻了不少心力的秦公乘,這一點不可能不明白吧”
“昭甚明之,只是衛鞅,無論農商,為國牟利,兩者不沖突嘛看看齊國,這可是個商賈大國,依舊富國兵強。你若擔心秦國黔首從商無心耕種,可否整合商賈、拔高從商的門檻,弄個國商出來專做此類營生”
秦昭笑著安撫衛鞅,順帶提出她的構想不動商業稅的情況下,讓氏族們參與進來。進項大頭是秦國的,小頭分出去平怨,既能養活軍隊的傷殘老兵,又能充分利用秦地資源。
“至于奇技淫巧,衛鞅也承認我心力的作用了死種田不可取,科學和科技帶來的便利不能用奇技淫巧來貶低。重農無錯,只是你太過理想化。”
“”
不必秦昭多言,衛鞅的沉默表明他已經默認了這一評述。
畢竟人有七情六欲,不是棋盤上隨意擺布的棋子。墾草令下行一年,確實有不少疏漏和不通之處遞送到國君的公案上,修補取締部分條令是必行之事。
理想化一詞著實切中了衛鞅的痛處,這也是他耗費心力完善律法的原因。
衛鞅松了口。他也知曉秦昭是好意,不想讓他樹敵結怨。再拒絕強硬下去,反而不好。
大部分氏族滿意了,畢竟這算是半送的利。秦昭觀望四周,資深的老族們不會為這些利益欣喜雀躍,他們更在意的是地位和爵位。
秦昭走到場中的木架邊,提筆在巨幅紙張上作畫。
眾臣不再討論商利,都看她揮毫運筆。武將尤其興奮,這分明是秦國地圖,山川谷地,一覽無余地勢分布,簡直不要太詳盡。
隨著周邊擴散,幾位將領更是驚愕不已,西戎地貌和巴蜀之地頭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現眼前。嬴虔更是直接起身,大步走近圖幅,心中暗自將圖示與曾去往過的地貌相合,竟不離十。
畫完西戎和巴蜀,秦昭便收墨筆,另起一直筆蘸取朱色,在北上和西南下方點上紅痕。
北處直指定邊鹽湖,西南正是四川盆地。
秦昭開始為眾人講起地理。
若想強國,靠著關中這塊地想給養出強盛的兵馬,就算墾盡秦國所有荒地恐怕都遠遠不夠。軍功授爵固然好,但秦國地盤目前只有這些,怕是幾場大戰下來,戰功都不夠分。
鹽作為有史以來的第一筆硬通貨,秦昭不怕秦人不心動。拿下定邊鹽湖,秦國缺鹽便是歷史之談,況且西戎與秦向來不對付,秦若要東出,本家四周一定要打掃干凈,以免遭背刺。
巴蜀可是塊寶地,糧倉大后方不說,不僅有著豐富的鐵礦資源,還能順著江水而下制楚滅楚。到時候視具體情形提前把都江堰整出來,一個被馴服的四川盆地,給養大秦滅掉六國,便不是癡人說夢。
更重要的是,動這兩塊地盤,六國不會有任何過激反應。
具體戰略行動秦昭便不做規劃了。她只負責畫餅,目標是那群擔憂地位、功爵動搖的老族。
衛鞅斷了他們的爵位世襲,確切說不是不能世襲,而是大打折扣地世襲爵列卿位嫡子最高只能繼承大夫,庶子直接降到士;非卿爵等直接折扣到只比庶人高上那么一點。
秦國蓄力強國,目前唯一升爵途徑是軍功,短時間內又無戰事,他們又怎么可能坐的住。
這兩塊地一圈,氏族頂層的焦慮倒是少了些。
“諸位身為秦人,血性未涼,理應不是怕死怯戰之輩。秦國黔首窮困,戰時甲兵不齊,唯有孤勇,能以戰功封高爵者鳳毛麟角。”
“諸位族中子弟受世家熏陶,博聞強記,體強兵利,遠高無知無能黔首,立功受爵遠易于庶人,何故如此抗拒”
“有此途徑,諸位未嘗不能更進一步天下之大,秦越強,國越廣,諸位封賞豈能同今日”
秦昭撕下當前地圖就近給了嬴虔,再次提筆,向眾位描繪偌大的中原。
從魏國山川繪起,每到一處,她便將礦藏良田經濟地和盤托出,暢享秦國吞并此處后的美好圖景。等到圖上畫滿六國,文臣武將們無不心神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