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先生說過,秦先生最是嘴硬,她才不是那種會痛快承認的人。
但沒關系,他知道就行了。
秦人向來脊骨堅毅,身為秦國的公子,嬴駟自誕生起便是要將軟弱徹底摒棄的。但在秦昭這里,已經遠去消散的、關于“母親”的記憶和情感似乎在復蘇。
眼睛里有溫熱,胸腔里有委屈,隨著時間的流逝,連身軀都慢慢軟了下來。嬴駟知道,此時的自己一定異常軟弱這種情緒身為秦國公子絕對要不得。
但他不貪心,來自秦先生的溫暖,他只要片刻就好。
嬴姓公族,不,應該說是秦國國君宗親犯法一案,沖擊了朝野上下,引起了全國的轟動。
只能說還好出事的不是嬴駟。針對此次事件,衛鞅的判罰可是按照白紙黑字的秦律,將涉案人士的罪行一條不落地全數判決。
至此,秦昭可算是知道衛鞅真較起真來,他的手腕和執行力有多令人嘆服了。
她甚至覺得,歷史上的嬴駟若不是嬴渠梁的長嗣,或許真不會高拿輕放。拿公族開刀少了諸多顧慮,只要衛鞅自己能扛下來壓力和恐嚇,說服國君維持原本的判罰根本沒有難度。
等到塵埃落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張榜布告秦國上下,變法的立信與立威已經進度圓滿。
秦法的嚴明、約束力與執行力終于深入人心。秦國離后世那個和平法治的社會又邁進了一大步。
秦昭咬著毛筆,筆尖隨著她眼睛虛無的聚焦變動在空中點晃。她單手撐著臉,公案上竹簡攤開,半天也不見她批下個字。
剛寫完計劃書的桑冉隨意一瞟,便瞧
見秦昭光明正大摸魚的樣子,頓時瞠目怒瞪過去第三次了,短短時間,這碎女子工作中走神被他抓包三次了。
在一旁的嬴駟見此,不等桑冉訓斥出聲,連連拉扯秦昭的袖子,給她使眼色。
秦昭回神,立馬收到從桑冉那飛來的眼刀。叼起的毛筆晃了晃頭,被她取下掛在了筆架上。
秦昭干脆地躺在公案上,頹廢到整個人都失去顏色。
她倒是破罐子破摔了,頂著桑冉幾欲起身揍人的后果,似乎要將罷工進行到底。
“我說你這個死妮子,把秦國搞得雞飛狗跳的,都拉著我們累死累活了,你竟然想當逃兵”
桑冉氣不過,直接起身蹲在秦昭案前,伸出兩根手指,猛戳這條癱在桌上裝死的魚。
奈何這條魚一點反應都沒有,連虛假的動彈都不愿意給一個。
已經好幾天沒有摸到工具、被迫從實干轉文職的桑冉,頓時火一下竄老高。他下手已經一點客氣都不帶了。
兩個都是先生,嬴駟想說話,張張嘴又把話咽回去。他向后挪坐一小截,把交鋒的戰場讓給兩個幼稚的成年人。
“給我起來第一次秦國人口大普查,這是你自己提出來的是吧說什么掌握好人口基數,更有利于軍政強國建設現在整個秦國都忙起來了,就連我這個司工都因為你被抓壯丁昭昭啊,你這樣對得起兄長不”
“對不起。但我現在就是沒有動力,桑桑。”
“你這妮子到底咋了也沒生病啊,頭疼腦熱沒有的,怎地就從生龍活虎叫囂著五年之約的秦公乘變成暮氣沉沉的昭死魚咯”
桑冉收回探察秦昭額頭的手,確信她一點毛病都沒有。他轉念想了想,近來也沒有人給他妹子下絆子找不快的,甚至某個法家子也沒來吵嘴打擊人。
一直以來都動力滿滿的秦昭,又是為了什么變成這樣的呢
“我就是好像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有點掛心。”
“他誰,那個兵家子不對啊昭昭,你這叫有點掛心”
秦昭哼哼兩聲,桑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頂著便宜大哥的視線,被抓到尾巴尖的秦昭不禁有些臉熱。她似乎不小心就把心里的隱秘話當場說出來了,但這確實是事實,見不到孫臏,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焦躁。
或許孫臏就是秦昭的充電寶,現在的她就是電量不足了把秦國拉向后世的種花家確實事件令人振奮的偉大事業,某種意義上確實能讓她專注心神。但情感上丟失了道標錨點的秦昭,依舊會在長久的忙碌后內心產生空洞和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