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鎮有東西二市,東市算是大雜燴,肉鋪、面館、糧鋪、布坊,乃至露天表演的雜耍班子與百姓生活需求息息相關的一切都能在這里找到,謝記食鹵亦在其中。
而西市不及東市那般嘈雜,坐落在西市的鋪面相對而言卻更“高端”些,出入西市消費的群體家境至少都是溫飽有余。
這里坐落著玉泉鎮最大的酒樓,附近還有書肆、銀樓、茶館等諸多裝飾或高雅或奢華的所在。
眾多鋪面中,混著一間并不起眼的小門店,門店看似不大,仔細看去卻會發現,其牌匾并非普通木刻,更不是常見的招幌,而是一幅精致無比的繡品,金線在夕陽中閃閃生輝,其名曰綺羅坊。
顧名思義,外表看似不大的門店,內里其實是一間繡坊。且已在鎮上經營了三代。
起初是個只有幾人的小作坊,傳到這一代的薛玉章母子手上時,繡坊規模早已壯大十倍,只坊中繡娘便有近百人。
這些年母子二人經營有方,已然打通與州縣的生意渠道,只是母子倆習慣了低調,是以旁人只知綺羅坊被他們經營得有聲有色,卻不知其分店甚至已經開到外地州縣當初薛玉章之所以過年都難回家,便是為了促成此事。
雖則如此,當年薛家男主人突然離世,一幫親戚急著吃絕戶,附近鄰里都是眼睜睜看著李氏從親戚手中守住了夫君的遺產,又將遺腹子獨自撫養長大。這些年來,孤兒寡母竟一力撐起了當初險些倒下的繡坊,鄰里誰見了不是嘖嘖稱奇
薛家母子亦成了眾人口中“別人家的娘親”、“別人家的兒子”。
曾經住在隔壁的胡大娘就對李氏養出這么個好兒子羨慕極了。
她那濫賭成癮的兒子成日游手好閑,只知從家中偷錢,胡大娘攔過一回兩回,攔不住第三回,氣得坐在地上捶地大罵“你怎就不能學學人家隔壁的薛家大郎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才有你這個欠債的”
她兒子也是個混不吝的,當下道“那你怎的不學學薛大郎他娘我花自家錢怎么了我不花指不定你就給相好的花了。”
無辜被cue的薛玉章母子當場懵逼,聞聲而來的左鄰右舍狠狠吃了一口大瓜,對不知是“自爆”還是給親娘潑臟水的狠人表示“敬仰”有沒有可能你爹還活著呢雖說常年在外干活,卻不能當不存在罷
盡管胡大娘一家已經搬走,薛家這對“別人家的母子”卻在鄰里之間名聲大震。如今這對母子組合之中又加入了第三個人數月之前才嫁入薛家的新媳婦謝梅。
當初這新媳婦嫁過來時,可是引得左鄰右舍熱議許久,眼熱不已。對方雖說沒有多大的來頭,可架不住有兩個出息的兄弟。
長兄在大名鼎鼎的永濟堂當學徒,據說被一位大夫收為親傳弟子。這也就罷了,自詡上流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大夫這份職業。
偏偏她還有個十歲就中了秀才的堂弟。放眼整個玉泉鎮,堪稱年輕姑娘中的頭一份。試問哪個年輕姑娘有這
份“嫁妝”
娘家兄弟得力還只是其一,這新媳婦本人亦是個出挑的人物,不僅模樣好、性子大方,居然識文斷字,能寫會算,嫁入薛家后,管賬樣樣拿手,婆婆手把手帶了她一陣,就放心地讓她跟著一起打理繡坊。這兩月以來,繡坊又推出不少從前沒有過的時新花樣,生意愈加紅火,李氏在外逢人就夸,大家才知這竟是她兒媳婦的功勞。
于是乎,繼“別人家的娘親”與“別人家的兒子”后,薛家又出了個“別人家的媳婦”。眼見綺羅坊日漸興隆,左鄰右舍只能感嘆咋什么好事都讓薛家給碰上了
臨近年關,東西二市迎來一年最熱鬧的時節。即便是平日里節儉慣了的農戶,在年節時分都難得奢侈一把,給自家孩子買幾顆飴糖甜甜嘴,往家里割幾塊上好的肉。
西市的銀樓與繡坊亦是日升月恒。未出閣的女孩子結伴而來,嘰嘰喳喳討論著如何在新年中漂漂亮亮“登場”。而有了心上人的年輕小伙子則是紅著臉在鋪面里來回徘徊,精心挑選著送給心上人的賀禮。
天色將暮,綺羅坊中再無一個客人。
謝梅一手拿著帕子,一手執著針線,一邊看店一邊繡花。夫君去了外地收帳,過兩日才能回來,她與婆婆便在家打理繡坊。不過不久前婆婆回后院燒飯去了,謝梅便在這里先看著,免得錯過上門的客人。
這實在是個清閑的活。臨近飯點,家家戶戶都忙著生火造飯,哪里有客人上門
謝梅索性便拿了帕子和針線出來,琢磨起這兩日想出的新花樣,神情逐漸入迷。
咚咚咚
卻在這時,柜臺被人敲響。
“謝娘子,你娘家人來找你了”謝梅回過神,就聽著屬于附近一位大嬸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帶著風風火火的勁兒,“我才買了肉回來,就在前面路口撞見他們的牛車,你三叔三嬸、兄弟嫂嫂都在,車上還有兩個好俊的小娃娃,生得真好哩。”
“我曉得了,多謝李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