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拾卻是一個例外。
當年徐夫子授課時首重的便是大齊律,在他看來,為學須先為人,道德教化是一方面,教學生從小知法懂法是另一方面。大齊律都不懂,談什么修齊治平這等人便是入仕為官也是個昏官。
年節時與徐師兄一起苦哈哈啃大齊律的記憶猝不及防浮上心頭,謝拾頗為懷念“也不知徐夫子在京中過得如何”
幼年時粗略學過一遍的大齊律,如今重學,對謝拾而言又是一番全新體驗。當初似懂非懂的某些內容而今總算明白過來。
何訓導不愧是昔日大名鼎鼎的神童,少年中舉的人物,哪怕是枯燥的律法由他講來都頗為生動。若說徐夫子是通過具體詳實的律例為弟子講解違背法令的后果,何訓導便是站在朝廷的角度告訴大家每一條法令為何如此制定,并通過虛構案件假設學生為判官該如何判,偶爾興致來了,讓某學生為判官,其他人找出其判案的錯漏,甚至模擬公堂對簿,推翻已判定的結論。
胖貍貓總結[所以徐夫子教弟子知法守法,何訓導教學生鉆漏洞做法外狂徒]
“你是會總結的。”
謝拾沉默一瞬,嘆服不已。
[誒嘿。]胖貍貓頓時得意地翹起了尾巴,[宿主進步的同時我也在進步呢]
“沒有夸你的意思”謝拾哭笑不得,見它圓圓的貓眼失望地暗了下去,當機立斷改口,“不得不說,你進步當真極大。咱們一人一統齊心進取,將來飛升不是夢”
眼看胖貍貓在他的鼓舞下容光煥發、斗志昂揚,就差在系統空間中跳起了貓貓舞,謝拾在心里默默對“名聲受損”的何訓導道一聲歉小貓咪又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一無所知的何訓導正熱情澎湃地為生員們講解策問“策問者,問策也。源自兩漢,不拘泥于八股格式,亦不受限于四書五經,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問策者以經史或政事時務問之,對答者據其所學闡發議論,所涉者包羅萬象,經濟,民生、軍事、水利凡治國之策皆無不可。惟學識廣博、深明時務者方能做好策論,俗儒之流不通時事,牽強附會引人發笑”
何訓導批評起人來毫不留情。
他講完如何寫策論,便當堂出了一道題。在他看來難度不高,不過是大致講述某縣面臨的困難,該如何惠及當地百姓而已至少他還不曾問生員們如何強軍呢
然而就是這樣一道在何訓導眼中難度不高的策問,生員們做出的文章卻令他直皺眉頭。
“盡是圣賢書中的道理,只知施仁義于百姓,如何施仁義卻是一字也無。代圣人言的八股文做多了,竟是只會代圣人言了”何訓導在收上來的文章上重重打叉,只覺自己白費了口水,他邊打叉邊搖頭,“真真朽木不可雕也”
他倒是做得一手好策論,多年游歷的經歷更是大大豐富了他的底蘊,奈何這些底蘊與知識卻沒辦法一股腦地灌輸到學生腦中。
從前教府學生員做八股文時還沒發覺,如今卻發現世上蠢貨竟然如此多,自小到大做慣了天才的何訓導對此簡直無法理解。他頭一回意識到“為人師表”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