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閣之中,爭執聲起。
一篇近乎萬言的貢士策論,驚動了閱卷的五名內閣大學士,一時竟難以達成共識。
五人中大致可分三派。
首輔何萬年與當今天子有師生之誼,說是與皇帝一個鼻孔出氣都不為過。
當今天子即位以來穩扎穩打,用了五年時間梳理朝堂,洗去永昌與天佑二朝遺留的大半痕跡,扶植起一批忠于自身的勢力。
直至太安五年,前任首輔楊永濟致仕而何萬年接任,意味著天子對朝堂終于徹底掌控。
三年來,以何萬年為首,主張變法革新的勢力在大齊朝堂上崛起。由于天子拉偏架,已發展到可與保守一派分庭抗禮。而何萬年性情強勢,有時甚至霸占上風。
如今內閣之中兩派人數相當。首輔何萬年與閣老高行是一伙,歷任四朝、資歷最深的閣老張澎以及另一位閣老王載是一伙。
以資歷而論,當初天佑帝師楊永濟致仕后,本該由張澎接任首輔,結果資歷遠不及他的何萬年卻在天子的支持下后來居上越過了他。這教張澎如何服氣
以主張而論,從永昌到天佑,張澎總結大齊之所以每況愈下,原因就在于兩任天子太愛折騰。
一個不干正事、只知修道,動輒搜刮百姓,當真天字第一號敗家子;一個又是整頓京營,又是親身犯險,不尊重老臣,還偏聽偏信,結果被親自提拔的蕭定邦背刺,丟了性命又壞了國勢
若是這對父子能安分屢行皇帝職責,遵守祖宗成法垂拱而治,天下早就四海升平
而當今天子,在張澎眼中無疑又是一個愛折騰的主,何萬年身為首輔卻只知迎合天子,張澎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任他們亂來
如此便有了革新與守舊兩派之爭。
至于內閣五人中的最后一人,次輔李岱,則是兩派都不站,低調做人,低調做事。首輔發話,他從不反對,天子的安排,他認真履行,卻也不曾如高行一般旗幟鮮明地替首輔搖旗吶喊,與張澎二人唇槍舌劍。
故而他算是不摻合的中立派。
而今出現在五人面前的這篇策論,毫無疑問主張的是“變法革新”,從其內容來看,甚至比朝堂上的革新派激進多了。
何萬年等人的終極主張不過是度地厘戶、改革賦稅、重開海禁,放在這篇策論里甚至只是開始,根本不算什么。
它動搖的是天下士人千百年來的觀念,在傳統仁德禮治之外指出一條被世人忽略的道路軍械革新可以強軍,農具革新可以富民,器械之道亦是強國之道。
依靠血脈傳承的天子之位或許會出現笨蛋,內閣閣臣卻是天下最聰明的一批人。
倘若只是滿紙胡言,他們大不了一笑而過,道一聲荒唐。
偏偏此文并非如此,作者不僅字寫得好,文采動人,更有深厚的治史功底,文中以史為鑒,有理有據;
就連圣賢之言都信手拈來,時不時便在文中出現一句,用以支持其主張
。
若說此文不合圣賢之道,偏偏文中隨處可見又恰到好處的圣賢章句便是反駁。引用圣賢之言來背書,幾乎被作者玩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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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讓其他貢士看見,難免懷疑自己這些年的書白讀了,甚至于反復自問“難道圣賢真有此意圣賢文章居然還能如此解讀”
李岱放下這篇從字跡到文風處處眼熟的文章,嘆道“六經注我,莫過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