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菀姝理所當然地把叛亂的流民視作惡人,但云萬里做不到。他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曾向走投無路的黎民百姓舉刀。
云萬里并不生氣,他倒是不討厭杜菀姝其人,僅是這一句“理解他”何其爛漫天真,扎得他胸悶。
罷了,他和一只籠養鳥計較什么勁。
京城的小鳥理應如此爛漫不然他們在外打仗圖的是什么。
就是她越漂亮、越想當然,云萬里就越發覺得右臉的傷痕隱隱發疼。杜菀姝又始終垂著眼,叫他疼的無法再忍。
杜大人親口承認,他這女兒本應嫁給惠王,去當那養尊處優的惠王妃的。
說起來云萬里還有些佩服她。逢此變故,杜菀姝不明面上展現出憎恨與埋怨,還能站在云萬里面前違心說幾句客套話,已可算作心性極其堅韌了。
然而即便帶著媒人上門提親,云萬里也不覺得杜菀姝將會是他的妻子。無非是官家旨意在前,而杜守甫此人著實值得敬佩,他既不想找惹麻煩,也不想拂了御史大人的面子。
至于杜菀姝
云萬里險些就要說出口你該當的王妃少不了的。
只是見杜菀姝這懵懂膽怯的模樣,怕是說了也不明白。
前些日子杜文鈞上門拜訪,邀他到杜府來,云萬里倒是沒料到陸昭也在。
不論之前談得再妥當,沒定親就沒定親,官家賜婚關他惠王什么事。
陸昭是沖著云萬里來的。
一名還沒及冠的小王爺,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架勢要聽聽他蒙了什么冤屈。云萬里覺得好笑至極當他真是傻子,不明白陸昭藏著什么心思不成
惠王的母親姓程,程家勢大,當朝誰人不知。
再退一步講,陸昭看上的到底是杜菀姝,還是鐵骨錚錚、一派清正的杜府
娶不了她,堂堂惠王也不虧些什么。
云萬里想起陸昭有意結交的客氣和示好就心生厭煩,他克制不住,便表現在臉上。
只是官家圣旨猶如戰車的車轅,連泥帶水般把云萬里卷進杜家的風波中,他甩也甩不開。
迎娶杜菀姝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若陸昭能杜菀姝大可以等。
“你放心。”
他也不知該怎樣同杜菀姝解釋,光是看她這幅怯生生的模樣,就叫云萬里心里堵得慌。
知曉她并非心存惡意,可見她怕他畏他,云萬里便不想停留在杜菀姝面前招人嫌。醞釀半天想不出說什么,索性不談了。
云萬里直接結束話題“云某雖低賤,但過往也積攢了一些銀錢,該有的聘禮自會奉上,不會在婚事上丟了你的臉面。”
說完他也不想再看杜菀姝,徑自邁開步子離去。
初夏的天氣微熱,杜府的院子里綠意蔥郁,然而杜菀姝目睹著云萬里寬闊的脊背消失在視線之中,她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討厭她。
是啊,平白無故被牽連進來,要和陌生人捆綁在一起的可不止是杜菀姝一人。
在云萬里眼里,她就是個異想天開又自作多情的傻姑娘。他認定了杜菀姝嫌棄他留下了傷疤,甚至不愿與她交談。
云萬里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不在乎,好似在看一只小動物,一棵樹、一朵漂亮的花,總歸是個物件而非他即將娶過門的妻子。
他合該討厭她的。杜菀姝很理解。
只是,這討厭她的人,是官家賜給她的丈夫,要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同吃、同住,生兒育女的人。
本來因劉朝爾一番話而翻涌上來的希望,就像是那孩童用皂粉吹出來的泡泡,在晴空中閃了閃,“啪”的便破滅了。
杜菀姝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衣袖。
她滿腔委屈與哀痛幾乎按捺不住,眼眶紅了,卻最終是繃緊了面孔,沒叫淚水掉下來。
這叫她該怎么辦
她這一輩子,真就要如此,全、全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