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萬里“連惠王都無法選擇自己想娶誰不想娶誰,更遑論一介平民。”
他沒聽進去。杜菀姝頓覺氣餒當真就厭惡她到這般地步嗎
“雨停了,”云萬里的視線越過杜菀姝,看向茶棚之外,“上馬。”
之后的路途一路沉默。
杜菀姝反復思量云萬里說過的話他說陸昭哥哥總要納一個程家的女兒。
不知他如何看穿自己的心事,回想起來杜菀姝還覺得窘迫。可窘迫之余她又驚覺云萬里說得沒錯。
昔年程家隨太祖推翻前朝,立下汗馬功勞,封了一個程國公。歷代下來,程家雖已不掌兵權,但到底家大業大,程太妃就惠王陸昭一個兒子,程家怎么也得送個女兒給他,至少是當側妃。
程家六個嫡女,唯獨三娘子程樂兒、四娘子程喜兒與杜菀姝年紀相仿。
程樂兒對陸昭哥哥無意,只拿他當個客客氣氣的表哥。而若必須納一個,欽慕陸昭哥哥的程喜兒剛好。
這不是陸昭哥哥不喜歡,就能拒絕的。
過往杜菀姝從未想過這些。
杜守甫與妻子林氏伉儷情深,是京城人盡皆知的佳話。父親不曾納妾,又和母親恩愛和睦,因而哪怕杜菀姝時常聽別家后宅不清凈,她也默認了自己的未來會同那話本中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紙賜婚,猶如驚天的霹靂,將杜菀姝徹底從幻夢中叫醒。
她只想著自己的婚事,想著陸昭哥哥,從未料到朝堂風雨、步步危機。洪澇、起義,科舉舞弊,哪件都不是小事。
上至當朝御史,下至書生平民,一個也跑不了。
父親一心呵護她,不想她為此擔憂哀愁,可父親也不能護她一輩子。
連那滿眼里都是她,連初夏蓮子都要想著親自為她帶回來的陸昭哥哥,連自己想娶誰、不想娶誰都無法決定。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直至云萬里將她送回杜府,杜菀姝還在思考。
連父親何時到來她都沒注意到。
“三娘,”杜守甫輕輕喚了杜菀姝一句,“我聽聞是云正使送你歸來的。”
“是,阿父。”
杜菀姝恍然回神“外頭下雨,云大哥剛巧路過書坊。他身上都淋濕了,我便請他換身干衣再走。”
她站在院子里,就是等云萬里換衣裳呢。
杜守甫點了點頭。
年近五荀的父親,生得瘦削清矍,一雙眼眸依舊明亮澄澈。他端詳杜菀姝半晌,向來持重的面孔流露出幾分藏不住的心疼“叫杜祥候著就好,今個天涼,你抓緊回房暖暖。”
杜菀姝笑了笑“阿父放心,我有數的。”
杜守甫闔了闔眼,一聲嘆息。
“都是為父的錯過,”他說,“要你受委屈。”
“別這么說朝堂之上的事情,總是要比家事重要。”杜菀姝趕忙出言。
然而這并沒有安慰到杜守甫,當父親的甚至更為難過“胡說若一國之臣,連自己的女兒都呵護不了,連家事都處理不好,還談什么朝堂之上唉云萬里是個好人,可我的三娘,在父親心里他屬實配不上你”
“阿父。”
杜菀姝佇立在院子里,含著淡淡笑意,還是那副懂事知禮的模樣。
不能再叫父親攬過一切。
當朝這艘船翻了,誰都不能獨善其身。她也得為父兄、為母親為嫂嫂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程喜兒的笑容,她所言及朝堂之事,茶館內被押走的書生,還有分明有功如今卻在看守城門的云萬里。
一切一切在杜菀姝的腦海中反復回蕩。
“不用擔心,我不再難過了,”她說,“我心甘情愿嫁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