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述主動提出將二樓的主臥讓出來,林知言拒絕了。
問及為什么,她只淡定地回了一句膈應。
原以為霍述會生氣,但他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轉頭就命人將三樓留給駱一鳴的大客房騰了出來。
張姨的手腳麻利,從收拾房間到將林知言的行李提進去安置妥當,前后沒超過一個小時。
三樓客房的視野很好,一整面的大落地窗,遙控打開瀑布似的垂紗窗簾,可以看望露臺外的一大片星空。
被褥床品都是全新漿洗過的,聞上去有洗衣液混合著陽光的淡淡暖香,很舒服。
林知言也是在八個小時后才明白,霍述為什么這么爽快地同意她住在另一層。
窗簾半攏著,淡金的晨曦大片大片地灑入,薄薄地覆上一層暖意。林知言在被子里翻了個身,下意識抬臂遮擋陽光,朦朧睜眼,透過指縫便看見露臺的藤椅上悠閑地坐著一個人。
霍述穿著一件鼠灰色的翻領短款夾克,內搭簡單的白t,藏藍牛仔褲,交疊雙腿倚坐在藤椅中。他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翻閱擱在大腿上的書面文件,眼簾半垂,陽光在他側顏線條上勾勒出一層淺淡的金邊,像個閑散的貴公子。
紙頁翻過,順著他的膝蓋垂下,似是有所感應,他抬起頭來,隔著落地玻璃看向林知言。
四目相對,他淺淺一笑,也不知道在那里偷看了多久。
林知言掀開被子下床,光著腳站在玻璃窗前,緩緩抬手。
霍述大概以為她在打招呼,得了獎賞似的,眼底的笑意更深,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
下一秒,林知言毫不留情地拉攏了窗簾。
霍述看著猶在輕輕晃蕩的窗簾,愣了好幾秒,啞然失笑。
林知言以為霍述少不得要糾纏自己幾日,但事實上,除了每天定時地接送她上下班、以及偶爾興致來焉的燭光晚餐外,霍述很少在她面前露面。
聽駱一鳴說,他開了一家自己的公司,忙得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
具體做什么,駱一鳴沒細說,只籠統地提了一嘴“我是真佩服他,高科技這個東西不是人人都玩得透的,科技圈里太多曇花一現的炮灰了,稍不留神就會賠得連褲衩都不剩。他是鐵了心的要和家里那位對著干”
駱一鳴這話,聽不出是“佩服”更多,還是“憂慮”更多。
林知言倒是沒多少擔心。
一是霍述的好賴與她無關,二是她春節那會兒和霍述天天膩在一塊,情到濃處時也會聽到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秘密譬如他大學其實修的雙學位,除了按部就班拿下ba外,還兼修了理工舉世聞名的王牌專業生物醫學工程,一項神奇的,兼顧人體構造與電子科技的學問。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一個專業是為了吃飯賺錢,而另一個專業才是他的興趣。林知言也是到上個月才知道,那個研究所里,吸納了很多和他一樣劍走偏鋒的天才或者說“瘋子”。
這么看來,霍述至少從十五歲起就在籌劃如何扳倒霍釗,絕非一時興起。
他這個人總是過分聰明,過分理智,什么時候下餌、什么時候收網,每一步棋都目的性極強。
林知言已經在他身上吃過一次虧了。
有時候,她真的很好奇霍述的身體是怎樣神奇的構造,他每天只睡那么一小會兒,卻從未在人面前流露過半分疲態,像個永不會失敗的控場高手,精力旺盛得恐怕連機器見了都要自慚形穢。
或許是霍述忙著照看新公司,兩人連續幾天相安無事,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四月末,氣溫驟暖,萬千芳菲落盡。
福利院的幾個小朋友交給林知言一只保溫杯,托她帶給醫院昏迷著的陳鈴。
保溫杯里晃晃蕩蕩裝著小半瓶水,一開始林知言以為是小朋友們給陳鈴準備的飲料,貼心地提醒他們小鈴鐺可能喝不了這些東西。
“不是飲料,是露水。”
張睿博一本正經地解釋,其他幾個小朋友也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
林知言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小孩子們前些天看一部很老的動畫片,里頭的主角被“妖精”刺瞎了雙眼,山中的小動物就用鮮花接了清晨的露水滴在主角的眼睛里,主角成功恢復光明
于是今早天還沒亮,張睿博悄悄就帶著幾個能走的弟弟妹妹跑遍了福利院的每個角落,收集到這么一小罐露水。
他們天真地以為學著動畫片里的方式,小鈴鐺的眼睛就會好起來。
林知言心中漫過些許熱潮,兒時鮮少體會過的純真友誼,在此刻填補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