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言算了下出來采風的開銷,因大雨耽擱了行程,原定的旅游經費基本快要超支。
翌日一早,林知言一行人就快馬加鞭趕往最后一站,兩天的彝縣服飾取材之旅,不得已壓縮在一日內完成。
霍述派來的那個司機一早就不見了人影,林知言猜想,他大概奉霍述那句“不要打擾她”的話為圣旨,遠遠地跟在后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倒頗有點古裝劇里“暗衛”的意思。
林知言輕嘆一聲,也不知道霍述給底下人開多少錢一月。
自己在霍宅做助浴師那會兒,單算月薪就已經過萬了,且是幾年前的物價。像司機、保鏢之類需要貼身服務的職位,只怕工資會更高吧。
想著,迷迷糊糊睡去。
一覺醒來,車外景色大變。
車子在九曲十八彎的顛簸中駛入司機黃哥的老家,一處民風古樸、山清水秀的彝縣。
林知言拜訪了村里一位專門制作國家非遺彝族服飾的阿姨,拍下大量可供參考的素材。白彝和黑彝的服飾略有不同,林知言必須嚴格按照歷史上奢香夫人的經歷推演出最還原的服飾,畢竟這類藝術創作與虛構的奇幻妖鬼不同,必須尊重歷史,嚴謹對待。
整整一個下午,林知言收獲滿滿。那些富有民族特點的銀飾花紋、布料顏色,都已錄入手機中,記在她的心里,腦海中那個眼界高遠、能勝十萬雄兵的彝族女土司形象漸漸清晰成型。
按照原有計劃,林知言走完這最后一站,就要連夜乘車趕回山城。
司機黃哥卻極力挽留,說什么也要留她吃過晚飯再走。
“留下吧,不然就是我們待客不周了。”
彝族阿姨也操著一口帶鄉音的普通話,笑著勸她,“沒有穿過彝族服飾,沒有喝過我們的包谷酒,怎么能算真正來過彝縣呢”
小張也慫恿道“再待一會兒吧長耳老師,我還沒穿過彝族服裝呢”
盛情難卻,林知言只好笑道“又要打擾你們了。”
“哎喲,快莫說這種客氣話”
彝族阿姨笑瞇瞇喚來自己的兩個侄女,也是跟著她學染布刺繡的徒弟,讓她們帶兩位貴客下去入鄉隨俗,梳妝打扮。
林知言按照當地的習俗換上大襟右衽的黑藍色上衣,衣領和袖口處繡著純手工的紅藍花邊,配一襲同色百褶長裙。她頭戴黑色包頭,頸掛銀領牌,回首間耳上碩大的銀耳環叮當作響,眸若清月,搖曳生姿。
“哇,姐姐好漂亮”
幫助她穿衣服的彝族小姑娘金珠滿眼贊譽,對自己的手藝頗為驕傲。
“謝謝,你也很漂亮。”
林知言溫聲回復。
“我不行,我的皮膚黑。姐姐皮膚白得像是嫩雞蛋,配銀飾最好看。”
金珠熱情牽著林知言的手,帶她下了院子的石階,遠遠朝村口的方向一指,“那里上去有一口古井,古井旁長著棵百年老榕樹,對著它誠心許愿最靈了,以往來客人都會去拜拜呢姐姐,你要去嗎”
林知言婉拒了金珠帶路的提議,決定自己散步去看看。
西山日落,殘陽如血,沒有被鋼筋水泥過度侵蝕的村落,安詳得宛若一個入定的老者。
林知言沿著土路走到村口,跨過一道灌溉的田埂,再沿著青石鋪就的山道拾階而上,沒走多久,就見到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樹蔭。
眼下已至中秋,榕樹依舊郁郁青青,葉片翠得仿佛最純正的石綠色顏料染就。
無數祈愿的紅綢倒掛枝頭,隨著晚風輕輕搖曳。
榕樹下果然有一口井,用兩塊青石板掩蓋著,以免落葉弄臟了水源。
青石板是冷的,蓋因水源是從很深的地底涌出,冒著絲絲涼氣。林知言抬手輕輕觸摸榕樹的枝干,薄薄的一層苔蘚粗糙且潮濕,散發出植物特有的草香。
林知言喜歡一切純粹干凈的事物,比如孩童,亦或山水草木,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有種心靈被凈化的沉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