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陌已經想不起自己當時的反應。
不過也不難猜,畢竟對著溫絮白,他會有的反應也無非那么幾種。
要么就當這人在裝模作樣,不以為然地當聽了耳旁風再以牙還牙,說些能刺激到溫絮白、戳穿這人拙劣表演的狠話。
要么,就像看見那方印章時,惱羞成怒地歇斯底里過后他心頭騰起來的第一反應那樣。
“您當時很憤怒,和溫先生在場邊吵了起來,就是這個場館。”
他不記得,教練卻記得清楚“當時比賽剛結束,小寧拿了金牌,正在頒獎臺上等頒獎事情鬧得不大不小。”
不大不小的一次宣傳意外。
那場比賽對裴氏來說很重要。寧陽初這個泳壇新秀的實力究竟怎么樣,外界都眾說紛紜。裴氏剛起步,嚴重缺乏知名度,也沒多少人看好。
在這種四面楚歌的前提下,寧陽初作為裴氏的的代言人,要頂住壓力奪冠,幫裴氏拿到下屆錦標賽的贊助冠名權。
寧陽初本來未必能穩贏,他的天賦雖然足夠,狀態卻相當不穩,太容易受各方面因素影響。
是因為有了團隊保駕護航,寧陽初才終于可以心無旁騖,毫無顧忌地游他的泳。
于是在這場比賽里,寧陽初一鳴驚人,勢不可擋地殺出泳道,從此克服了所謂的“新人綜合癥”,成了領獎臺的專業戶。
裴氏的代言人拿了冠軍,第一次展現出耀眼的強悍實力,在頒獎臺合影簽名,受歡呼環繞,受鎂光燈簇擁。
裴氏的總裁就在現場,卻沒去親手頒這塊意義非凡的金牌反倒在觀眾席跟人風度全無、暴躁如雷地吵架。
這樣吸睛的八卦,落在競爭方手里,添油加醋捕風捉影,甚至能做個叫裴陌顏面掃地、足以壓過寧陽初首秀奪冠的大新聞。
但這場突發的宣傳意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直到最后也并沒造成什么更惡劣的后果因為團隊的總負責人就在現場。
甚至就是當事人之一。
“您不記得了嗎”教練問裴陌,他們當時嚇瘋了,跑過去想做點什么,卻晚了一步因為溫絮白已經把裴陌處理好了。
這么說有點奇怪,但他們這些人站在教練席,離得很近,看得比那些聞著味鉆過來的記者更清楚。
溫絮白只是靠著身后的欄桿站穩,那只比常人蒼白清瘦的手,輕按住裴陌的手臂。
因為身體的緣故,溫絮白的眉宇間難掩疲倦,眼里卻是澄明的溫潤歉意“抱歉小陌。”
裴陌在暴怒時相當口不擇言,劈頭蓋臉質問溫絮白的用意,逼問溫絮白有什么險惡用心當然,他無論如何、絕不可能同意,在什么放棄搶救的通知書上簽字。
裴陌不會落進溫絮白的圈套。
他堅信溫絮白是記恨他、報復他,故意說這種話。
如果裴陌真這么干了,難保不在在將來的某天,陷進所謂“涼薄心狠”的道德窘境這樣溫絮白就高興了。
這些話沒被什么記者聽到,近處的教練組嚇得魂飛魄散,而更近的溫絮白,卻只是按住裴陌的手臂。
連裴陌自己也沒發現,被溫絮白按住時,他就忽然僵硬得不再動彈。
他被暴怒沖頂,死死攥著觀眾席座椅的靠背,手上青筋暴起,明明輕易就能甩開溫絮白那只沒什么力氣的手。
可裴陌卻動彈不得,像是被施了什么離奇的定身法,只有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白得比鬼還難看,死死盯著溫絮白。
盯著這個膽敢跟他說,不想被搶救、不想再活很久、不想再留下的人。
“可以不簽。”溫絮白的神情很溫和,他看著裴陌,沒有任何主觀情緒,只是認真地陳述事實,“沒關系的。”
“這是公眾場合,有記者在附近,你的運動員在領獎,你需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