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貨蹲在床邊,握住溫絮白的手臂,輕輕搖晃,用不會讓溫絮白驚醒的音量低聲叫他。
發現人已經叫不醒,冒牌貨抱起溫絮白,一陣風似的往外跑。
裴陌被沖出房間的人影劈面穿透明明只是摸不著捉不住的幻象,卻撞得他重重趔趄,仿佛有什么巨錘迎面砸下來,滿腔腥咸血氣。
幻象并沒在這中止。
溫絮白又熬過一次搶救雖然住院了足足兩個月,卻畢竟還是熬過來了。
裴陌不知道現實過了多久,他已經無暇關注幻象外的現實,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溫絮白怎么樣了根
據幻象里的日歷判斷,溫絮白至少已經多活了一個半月。
因為發病時正在住院,因為身邊一直都有人不眠不休地盯守,溫絮白沒有一個人倒在洗手間里。
這次的發病伴隨眼底出血,溫絮白大部分時間都要戴眼罩,避免光線對眼睛的刺激。
所以即使是出院之后,冒牌貨也拒絕溫絮白一個人待在家里。
請護工也不行,誰知道那些護工盡不盡心,會不會玩忽職守、糊弄了事。
冒牌貨說什么都要帶溫絮白去公司“你是不是嫌我給你丟人”
這話既蠻不講理,又胡攪蠻纏。
溫絮白戴著氧氣面罩,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輕拍著安撫“怎么會”
如果溫絮白的心神清醒、精力足夠,就會開一些很溫和的玩笑,輕聲調侃分明威風凜凜的裴大總裁。
但溫絮白實在沒力氣,沒辦法說更多的話,也沒辦法對這個決定提出足夠的反對意見。
冒牌貨帶著他上班,于是裴陌現在不得不坐在裴氏的辦公室。
他不得不坐在辦公室里,裝模作樣看那些文件,其實死死盯著那個心機深沉、極擅偽裝的冒牌貨。
大多數時候,溫絮白都在安靜地昏睡,這次發病奪去了他大部分的體力,清醒的時間只是寥寥。
冒牌貨在辦公室里放了張相當昂貴的單人病床,可以遙控升降、變換形態,如果溫絮白睡醒了,就能用它稍微坐一會兒。
這種行為自然會引人注目,但冒牌貨的態度太過平靜坦然,以至于本來想提意見的公司董事,也把話咽回去。
要怎么勸,解釋這樣并不合適呢
怎么勸一個陪著愛人迎接死亡的人,從這種極為平靜的瘋狂里清醒過來。
“就這樣吧”那些人低聲討論,到最后也無非剩下嘆息,“大概也不會太久了”
裴陌恨不得撕了這些人的嘴。
可他沒辦法,這只是幻象里的公司董事。
而真實的世界里這些人的態度受他影響,并不承認溫絮白。
因為他的大肆抹黑抨擊,幾乎在所有人的眼中,溫絮白都只是個丟人的累贅、是無法自行生長的虛弱藤蔓。
他告訴所有人,溫絮白庸弱、溫絮白平凡,溫絮白是個只會死死綁著他的廢物。
于是,當溫絮白死后,甚至有想要巴結討好他的人,借著送文件的機會,來辦公室祝賀他。
祝賀他從此解脫。
這是在溫絮白的葬禮前發生的事。
裴陌盯著辦公桌,神經質地強迫回憶聽到這句話時,他甚至笑著道了謝,然后才揮手把人打發走。
他用這種辦法,惡劣地向已經死了的溫絮白證明你看,我絲毫不為你的死難過。
證明得很成功。
他給了溫絮白一個相當草率、十分不體面的葬禮,隨手給這個人的最后一程畫上句號。
這就是現實里溫絮白的全部人生。
沒有因為被寸步不離地緊盯著,稍有一點發病的端倪,就被抱著沖下二樓,又一路奪命狂飆著去醫院。
沒有因為住院而逃過一劫,避免了病情的惡化和大發作,熬過鬼門關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