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隨便什么孤魂野鬼,來個什么東西,然后弄死他。最好七竅流血開膛破肚,最好不得好死,最好下地獄。
他該死,十年前就該死,遇到溫絮白遇到溫絮白的前一天就該死。
該千刀萬剮地死透。
如果是這樣,溫絮白就不會被無妄之災困住一生。
哪怕生了重病、哪怕被這場病殘酷地打亂了全部的人生軌跡,溫絮白也是溫絮白,能活得透徹漂亮。
比任何人都堅強,沒被這場病毀掉的溫絮白被他用十余年的光景,日夜不休鑿去血肉。
溫絮白終于被毀得徹底和干凈。
干凈到只剩一抔薄土、一方新墳。
救生員看著他忽然視線渙散、面無血色,失魂一樣不停往海里退,更覺緊張“不要動別再走了你的位置很危險”
這里的海灘有暗流和鋒利礁石,不熟悉的人輕則被礁石劃爛腿腳,重則直接叫暗流卷進海底,連尸骨也未必找得到。
一聲唿哨,幾個精壯救生員撲上去,將裴陌按進海水死死壓住。
救人要緊,他們顧不上更多,只能暫時任憑這個自溺者劇烈掙扎、被礁石劃得破爛狼狽,先把人強行拖回岸上。
他們不得不用制服兇徒惡棍的辦法,把人反剪手臂強壓進沙灘,這個自溺者仍在絕望地抵死掙扎,半邊臉擦著粗糙的沙礫。
“先生,如果你不去醫院,至少你應當回家。”救生員問,“你住在附近嗎”
救生員無權把人硬送去醫院,但眼前這個人已經實在算不上正常,如果沒有足夠的監護,恐怕還會做出什么難以挽回的事。
壓制著他的年輕救生員忽然找到線索,朝其他人招手“過來他手里有張紙。”
他們掰開那些死死攥著、僵硬到痙攣的手指,把幾乎揉爛的紙條扒出來,借著風中搖曳的燈光看。
那個絕望的自溺者終于失神,瞳孔空洞,委頓下來不再掙扎。
“我認識,這地方離我家不遠。”一個救生員辨認出字跡,他把那張紙放在裴陌眼前,“這是你家嗎我們送你回去”
裴陌的瞳孔
劇烈震顫了下。
他的視線極為空洞,卻又在看清那張紙時,慢慢滲出從未有過的強烈恐懼。
“不是。”
他說這話的時候,喉嚨里的鹽粒滲出來,嗓子沙啞到詭異“不是,是我偷的,這是別人的東西。”
救生員們面面相覷。
這樣的自曝甚至讓他們拿不準究竟是神智失常的胡言亂語,還是該聯系警方的罪證。
但很快就有人接手,解決了這場荒唐困局“麻煩各位幫忙了,把他弄去酒吧那邊吧,就在不遠”
來的是酒吧的酒保,一邊給救生員們發煙和遞可樂,一邊賠笑解釋,這人是老板認識的人。
老板在店里,遇到幾位朋友來打聽一處公寓,帶那些人去了那些朋友在店里稍作休息的時候,無意間說起,海灘上有個尋死覓活的奇怪家伙。
酒保不知道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和酒吧又究竟有什么關系,只是按照忽然冷下臉色的老板吩咐,過來拖人。
拖回去盯著,別讓神經病亂跑,今晚有人過生日。
救生員們總算松了口氣,他們七手八腳地把人架起來,咬著明明滅滅的煙,把那張紙條塞還回去“給你,拿著吧。”
煙灰飄下來,可能是把人燙到了,那人的手劇烈慌張地一抖,躲開那張紙。
風就把已經足夠破爛的紙條卷進海里。
之前還仿佛非死不行的人,現在看起來恢復了冷靜,被架著走也知道邁步,還知道把衣服整理好卻又像是全然失神了。
因為這一條路上,這人神經質似的低著頭,視線渙散木然,不論別人跟他說什么,都只知道反反復復,不停沙啞重復一句話。
“我偷的”他終于承認,“是別人的。”
他的骨頭塌陷,仿佛不堪一擊的稻草“不是我的,我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