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酒吧里的兩個人,都不配去那個地方,不配喝酒,不配認識溫絮白的朋友。
他的態度格外冰冷,裴陌卻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反應,只是繼續說“你現在需要錢。”
寧陽初的腳步停頓。
“你要錢,復健訓練,給溫絮白正名。”裴陌盯著空氣里的某處,嗓子嘶啞空洞,有些字眼甚至聽不見聲。
他現在能說出這個名字了,但這顯然不是什么好事,因為他簡直像是已經被什么孤魂野鬼掏空了,只剩個腐朽稻草勉強搭起的空殼。
他說“裴氏”
“做夢。”寧陽初說,“你的錢,我死都不要。”
裴陌的面孔扭曲了下。
寧陽初用力扔下那個手機,砸進團成一團的外套,很沉悶的一聲響。
寧陽初扯起他的衣領,死死盯著木然得像個死人的裴陌,胸口劇烈起伏。
寧陽初的聲音轉啞“你是不是以為我振作了、走出來了甚至還有臉帶你的份贖罪你覺得我有這個資格,是嗎你以為”
“你是不是以為殺人兇手,改過自新,痛改前非,然后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了”
寧陽初咬著這些話,也像要把牙咬碎“做、夢”
“我們都是兇手,是共犯。”寧陽初劇烈地發著抖,“裴陌,你不能因為被
我們殺死的是天下第一好人,就覺得,就覺得”
就覺得好像作過的惡,能有彌補的辦法。
這不是朝大海扔石頭,不是亂攪一通湖水,等水面平靜了、漣漪消失了,一切就過去了。
溫絮白是靜水深湖可這不代表溫絮白不會冷,不會疼,不會難過。
恰恰因為那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所以溫絮白把所有感受都安靜吞下去,慢慢消化,慢慢靠自己熬過來,繼續活新的一天。
一個人要吞多少難過,才會在臨死前,最后說出的一句話是拜托別人清理洗手間
假如是個被好好對待哪怕只是被正常對待,被正常人用最基本的態度對待的人在被病痛侵蝕到意識模糊的時候,在最痛苦的時候
在馬上馬上要死的時候想起的難道會是這個
溫絮白在血流干前就已經死了。
那個溫柔干凈、用沉穩藏著秉性里一點點活潑的溫絮白,那個向往自由新生活的溫絮白早就被他們折磨消耗得徹底。
耗去全部活生生的血肉,只余沉靜溫和的余習。
所以在臨死前,那個人完全沒力氣撐下去的時候唯一記得的事,才會是洗手間弄臟了,需要清理。
才會是因為給人添了麻煩用盡最后的力氣道歉。
“我不會走出來的。”寧陽初啞聲說,“我很想去找死。”
他很想把自己關在房子里喂海鷗,想把所有事搞砸,然后亂七八糟死掉。
可不能這樣,因為這樣贖不了罪,因為那個天下第一大好人希望的不是這樣。
而且他有必須要做的事,他要解決眼前這個混賬王八蛋留下的麻煩。
所有人都得重新認識溫絮白,重新知道這是個多厲害、多難遇到的好人。
至于裴陌也別想死。
哪來這樣輕松的好事,犯下這么重的罪,作了這么多的惡,只要眼一閉就能贖罪解脫了
裴陌要活著徹底弄清楚,他搞砸了什么,毀掉了什么,他親手把一個多好的人送進冰冷的、獨自等待血液流干的死寂漆黑里。
犯下這種罪的人,活該用一輩子服刑。
“我有事做,我的時間很緊。”
寧陽初松開手,他把這攤腐朽的稻草扔在地上“我當初偷手機就不該只是聊天。”
他不該愣頭青似的只知道游泳,不該因為被人很好地照顧著,就甩手掌柜一樣什么都不管,好像這些都是天經地義。
他早就該去網上刷一刷評論,那時候他還是光芒萬丈的冠軍新秀如果看到那些陰謀論、又足夠細心地發現負責人的端倪,他就能直接扇得那些人說不出話。
他原本有機會把這份榮耀送給溫絮白。
“天亮前別出去。”寧陽初警告他,“你敢出去,我就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