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絮白收回手,輕嘆口氣,很好脾氣地慢慢點頭。
這個反應讓溫絮白像是回到了十二歲。
冒牌貨認真看了他一陣,收回視線。
冒牌貨一只手護著他,單手按屏幕,費勁巴拉從手機里搜出“羅曼什語的元音與正字法”。
這是套完整的語言課,冒牌貨把一整套全買下來,點開播放,當打發時間的背景音。
他們繼續往車站走。
“我早就想問。”冒牌貨說,“你是不是太壓榨自己了”
溫絮白回過神,有些茫然“什么”
冒牌貨把話照原樣又重復一遍。
往行李箱里塞東西的時候,他看到溫絮白的存折,也看到溫絮白那些收入流水的原件。
對一個病人來說,這是不要命的工作量。
“你不該這么拼命,你不需要養兩個人。”冒牌貨說,“我一樣可以掙錢我覺得該是我來養。”
溫絮白思索了一會兒,才笑了笑,慢慢地解釋“我是哥哥”
“你是溫絮白。”冒牌貨說。
溫絮白在這句話里微怔,連呼吸聲也停了幾秒。
“我要是早知道你的計劃”冒牌貨說,“我就和你一起掙錢,一起拼命。”
“我跟你,咱們倆。”
冒牌貨說“一起逃亡。”
溫絮白沒有回應。
冒牌貨不急著讓他相信這件事。
今晚的雪不大,風不冷,路燈很亮。
既然溫絮白很久都沒出來過了,他就領著溫絮白透透風。
冒牌貨收緊手臂,把人護得更穩當,踩著地面上被燈光照亮的那一層雪,繼續往前走。
雖然這么說,他心里其實十分清楚。
溫絮白把這個計劃嚴格保密、從來不說,才是對的。
因為另一個裴陌不會這么做。
因為那是個貪婪無恥又懦弱無能的廢物,就算溫絮白說出了這個計劃,得到的也只會是一堆劈頭蓋臉的質問、一堆不屑一顧的嘲諷。
溫絮白十年的全部心血,會被揉爛了摔在地上,那是種更殘忍的傷害那些錢里的一部分,是十二歲的溫絮白最喜歡的攀巖裝備。
是被親手封存了結,連最后的念想也不留的一場夢。
十二歲的溫絮白,親自去跟人家談價格,不卑不亢地要求合理價位,要求簽明文合同。
在訓練室靜坐了一整晚后,十二歲的溫絮白,也最終答應了最后一個完全算得上是無理的要求。
對方要他拿幾塊金牌當添頭。
那些金牌的確不怎么值錢,只不過是代表榮譽,材料其實不特殊,只是灑了薄薄一層金粉。
那些裝備是真的很值錢、很珍貴,有相當難找的限量版絕版,也有頂尖明星運動員的親筆簽名。
十二歲的溫絮白把每件裝備仔細打包,和金牌一起交出去,回到家就發起高燒。
高燒的少年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黑色的眼睛明凈朗澈,沒有任何水汽。
他這樣睜著眼睛熬過去。
熬到能爬起來,倒水吞藥,去看教人剪輯的付費網絡課。
溫絮白獨自這樣活過十年。
從沒人見過溫絮白掉淚。
那個深湖一樣,什么遭遇都能吞下、什么情緒都能消化的人,怎么會落淚。
即使是臨死前被劇痛折磨得冷汗淋漓、一口接一口地吐血,等死亡降臨的時候,也并不例外。
溫絮白躺在地上,到最后也始終微微張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