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來的是個少年侍從,跑得氣喘吁吁,緊緊扶住莊忱“您怎么又亂跑醫生說了,您需要休息。”
這些少年侍從,也都是莊忱撿回去的。
凌恩現在知道了,他們對外的身份是“侍從”、“護衛”,其實都被很好地養大,長成了非常出色的年輕人。
“太悶了。”莊忱被他抱扶起來,“我想練練走路。”
“練什么走路您本來就走得很妥當,只是最近生病了,身體太虛弱,沒有力氣才會這樣。”
少年侍從一口氣說“您太累了,現在站不起來,一定是因為自己一個人走了太遠您該立刻休息。”
少年的個頭已經竄得很高,因為常年刻苦訓練、營養又完全跟得上,長得非常健壯。
他已經能牢牢攙住莊忱的手臂,替莊忱擋住風雪。
年輕的皇帝借著他的力道,撐著拐杖,慢慢向這條路的盡頭走。
“陛下。”少年忽然低聲問,“只有凌恩上將能讓您休息嗎”
這話問得直接過了頭,如果真是個“性情古怪”、“非常難伺候”的皇帝,恐怕要雷霆大怒,重重處罰這個膽大包天的小侍從。
可被他扶著的影子,卻并沒因為被冒犯而生氣,只是平淡回答“什么話。”
“和凌恩無關。”那道影子甚至開了個玩笑,“凌恩上將幾年沒回來我都快不記得他長什么樣了。”
這話其實并不假,因為那些不停侵略他的信息碎片,不只有聲音,也有影像。
就好像一個人同時看一萬個世界的碎片,視覺和聽覺都已經被擠占到極限,留給記憶的部分變得很少。
凌恩老是不出來刷存在感,那點記憶眼看就要侵蝕殆盡了。
少年侍從猜錯了,悶悶不樂低頭“那為什么不見您休息”
“我不喜歡休息。”年輕的皇帝說,“像個病秧子。”
少年就知道他準是又聽見了什么閑話,氣得直咬牙,眼里冒出濃濃怒火“您聽他們胡扯”
“您別聽他們的,你不是您明明是最厲害、最能干的人”少年緊緊攥著拳頭,“您比他們都厲害,您做的很多事,他們根本都不知道”
他的聲音很大,卻沒什么用,因為莊忱并不能聽到。
說“不能聽到”也不盡然準確
是因為同一時刻襲來的聲音太多、太雜了,不論說什么,都只能掉進那片渾濁的洪流里。
這會讓人頭痛欲裂,可莊忱卻依然沒什么表情,只是很平靜地借助少年侍從的攙扶,繼續往前走。
“我不想回去。”莊忱問,“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這一會兒,聲音又變得洶涌,不停有尖銳摩擦和震耳轟鳴聲大概是宇宙的某個角落有幾只變異巨甲蟲在吵架。
他聽不見少年侍從的回答,靜了一會兒,裝作聽見了,就繼續又說“我想去斗篷店。”
他慢慢地說“我想買件斗篷。”
凌恩走過來,擋住莊忱的去路。
“阿忱。”凌恩低聲說,“別買斗篷了,回去休息。”
碎片里的莊忱看不見他,垂著視線,很安靜地站在血紅色的晚霞里。
凌恩抬起手,嘗試護住那個人的耳朵,擋住那些嘈雜的聲音。
但沒有用。
殘留的碎片屬于過去,碎片里的人影屬于過去,聲音也是。
因為接觸到莊忱的意識碎片,凌恩聽見那些嘈雜的聲音,其中有的格外清晰。
“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