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張總是冷冰冰的臉上,顯出一點柔和的舒服。
他帶著那一點舒服,把臉藏進斗篷,完全安靜了。
隔了很久,年輕的店主才又回到店里。
凌恩仍跪在地上,手臂一動不動,攬著看不見的某物。
只有持有星板的人能看見影像,那塊星板上并沒有新的光點亮起。
年輕店主問“你實現了碎
片的愿望嗎”
“”凌恩盯著自己的手臂,這里面已經完全是空的,他聽不懂店主的話“什么”
“碎片。”年輕店主拿出一個絨布做的袋子,把星板保護好,“有些碎片藏著愿望。”
年輕店主說“如果你讓它實現了愿望,碎片就會消失,就無法收集它了。”
但也有不少人更愿意這么做,因為沒實現的愿望代表遺憾充滿遺憾的碎片,即使勉強收集進星板,也只會打擾逝者的安息。
年輕店主走過去,把用絨布袋裝好的星板還給凌恩。他知道這不該貿然詢問,可一個伊利亞人很難忍得住不去問他們的好陛下還有什么愿望。
聯邦制很好,這七年也很好,可數不清的伊利亞人在想念他們最后的皇帝。
這場葬禮代表最后的希望破滅、最后的固執堅持也以無望的真相作為終局,從“殘星”回來的人,帶回來的是棺槨。
莊忱這次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聽見年輕店主的詢問,凌恩幾乎是有些吃力地運轉精神力,才讓思緒繼續運轉,得出相應的答案“睡覺。”
年輕店主怔了下,沒有出聲。
“他想睡覺。”凌恩接過那塊星板,他不敢再用力攥它,“我以為他喜歡騎馬,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這只是因為莊忱的確沒有力氣走路。
十四歲的莊忱,一個人躲在斗篷店角落的椅子里的莊忱,唯一的愿望就是清凈下來、好好睡一覺。
或者死亡。
凌恩無法讓自己去仔細想這件事,他無法分辨這兩個愿望就像他跪在地上,慌亂無措地收攏手臂。
不論他如何懇求,銀灰色斗篷里裹著的影子,還是在愿望滿足之后,化成光點消散。
他什么都不知道,因為他從未真正問問莊忱“還好嗎”那種不依不饒的、不問出真正答案決不罷休的追問。
“被甩了冷臉也不生氣,看著小皇子到處亂扔枕頭、裹著被子團成一個球也不在意,耐心一點,好好把回答問出來”像這種事,從未在他和莊忱之間發生過。
一次都沒有,他從未追問出真正的答案。
他們一起長大,這么多年,居然一次都沒有。
這么多年。
凌恩還是買到了銀灰色的斗篷。
店里不再做斗篷了,但這件斗篷早就被老店主在許多年前做好,等著小殿下來買它。
伊利亞最漂亮、最神氣的小殿下,就該穿這樣銀閃閃的斗篷,在月光最好的時候,像是披著一身的星星。
年輕的店主依然按照當時的價格,不肯多收也不肯少收,接過三個金幣,把少年身量的斗篷遞給他“這不是賣給你。”
“不是賣給你,閣下。”店主低聲說,“請把它送進宮里去。”
凌恩低聲說“我知道。”
他已經將那塊星板收好,又恢復了平時
冷峻的沉默寡言。但細看時,他攬著那件斗篷的手臂又很僵硬。
仿佛那里不該只是柔軟的、輕飄的、沒有生命的織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