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分歧,讓他們最終漸行漸遠但這絕非莊忱的責任。
在這件事之中,一顆柔軟的、干凈赤忱的心,不該背負任何責任。
“您沒有資格。”善良溫柔的年邁女仆大概從未說過這樣嚴厲的話,但長久以來的哀戚痛苦,終于在葬禮這天的深夜沖破了個口子,“您沒有這種資格。”
“您在過去,或許從未體會過愛、從未理解過這是種什么情感可您來了帝星,殿下一直都對您很好。”
“您原本可以一直冥頑不化、固執己見,就一直這樣做您要做的事不去招惹殿下。”
“可您又想要殿下站在您身邊。”
“殿下對您的好,叫您生出這種貪婪了。您一直活在您自己的規則里,您要逼著殿下也進去。”
“我們本來可以哄好殿下的,如果您不逼他,如果您不告訴他,當伊利亞的皇帝不能被人哄我們本來可以給殿下煮加了很多糖的熱牛奶的。”
年邁的女仆很少一口氣說這么多話,淚水讓那張慈祥
的面龐變得痛苦,這種痛苦并未因七年過去而減少“我們什么都幫不上。”
他們無法幫助小殿下找回爸爸媽媽,無法幫助莊忱做伊利亞的新皇帝,或許凌恩說的一切都的確是最正確的。
莊忱必須立刻堅強、必須立刻振作,在伊利亞當時所處的那場動蕩的亂局里,煮一點牛奶這種安慰的確孱弱得無濟于事。
但它能讓小陛下稍微不那么難過,哪怕它只是一點虛幻的柔光。
哪怕被迫帶上皇冠、被迫要走那條最艱難的路了,在那個晚上,小陛下曾有機會不用那么難過。
“那個晚上,您讓這個辦法不管用了。”卡拉迪婭夫人說。
走出那個房間的少年皇帝,不再喝這些東西,把自己關進起居室,從第一天一早就開始工作。
漫長的工作持續了九個月零六天,在這段時間里,莊忱只吃最簡單的食物,只喝水,按鈴要得最多的東西是藥。
卡拉迪婭夫人低聲說“這不公平,如果殿下不用做伊利亞的陛下”
如果莊忱不用做伊利亞的皇帝,不用保護這樣龐大的一片星系,是一定會叫凌恩“滾”的。
他們的小殿下,會大發雷霆著叫凌恩滾出去,會光著腳跑出來,撲進卡拉奶奶的懷里大哭。
會哭到嗓子也啞了、眼睛也腫了,被哄著喂熱乎乎的甜牛奶,聽“死去的人會變成星星”的故事。
會傷心很久、大概有二五十年那么久,他們的小殿下就是這么心軟的好孩子。
可莊忱沒辦法這么做,一片星系的皇帝沒辦法這么做,那頂皇冠太重了,壓在他們小殿下所有的傷心上。
一直壓著、壓到將這具身體侵蝕殆盡。
所以,當聽說陛下竟然獨自去了“殘星”的時候幾乎所有負責照顧他的人,都在瞬間明白了莊忱是去干什么。
那道傷口根本就從未痊愈過,它橫亙經年,在這一天豁穿年輕的皇帝最后一塊骨頭。
他們的小殿下太傷心、終于傷心得忍不住了,要回家,要去找爸爸媽媽。
凌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那間小臥室。
或許是卡拉迪婭夫人先離開的,也或許是他失魂落魄、落荒而逃,慌不擇路地推開醫療室的門。
就像很多年前,他在宴會上察覺到莊忱的異樣,跟上去后見到那一幕抱著莊忱慌不擇路,來找醫生時一樣。
葬禮已經結束了,一路上他撞見很多人。
大部分人向他問候,少數人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這些人都在用蘸了清水的柏枝重新灑掃地面,這是伊利亞星的傳統,在結束葬禮后,用柏枝引路,請逝去的亡魂再回來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