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讓年輕的皇帝很滿意,漂亮的眼睛亮起來,蒼白的臉上甚至露出笑容。
這些數字一律都被抹去,那一小塊泥土被重新攏平,看不出寫過什么字做好這一項準備后,他開始采納負責人提出的建議,把用不上的東西全寫下來。
他想起個好辦法,將那枚荊棘戒指里的東西也毫不客氣地全部倒空,又把“一件銀灰色斗篷”的記憶重新撿回來,塞進戒指里。
年輕的皇帝握著小樹枝,把那一小片地方一口氣寫滿,隨便抓了把花匠爺爺用來裝飾花壇的小石子撒上去,再鋪上一層土,來回走著踩實。
這樣的舉動叫他顯得相當孩子氣,簡直像是又變回了當初的小殿下好在花窖里沒有任何人,只有花花草草,只有一排又一排的花盆。
花窖里只有花,這些花牽住他的斗篷。
莊忱挨個摸了摸它們,給每朵花都細心地澆了水、松了土,把自己的斗篷解下來。
然后莊忱就扔下小樹枝,朝花窖外走。
他的腳步輕快了很多,斗篷跟著飄動,簡直像是明天身體就會忽然恢復。
所以來花窖找他的私人醫生,也驚喜到難以置信“陛下,您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年輕的皇帝笑了笑,“準備一點巧克力酒心的,我想在工作間隙吃。”
他想得很周到,又補充“要裝在盒子里的,帶鎖,我怕小家伙們吃多了耍酒瘋。”
私人醫生完全不介意他吃零食,醫生們盼著他多吃些東西,立刻答應下來,又一口氣
問“您還想要別的嗎凌恩上將來醫療室找您,留下了很多德雷克斯頓的特產,有堅果,還有一張便條”
察覺到莊忱的神色茫然,私人醫生就遲疑著停下話頭,低聲問“陛下”
他們隱約猜到發生了什么,原本的興奮漸漸淡去,交換過視線,心底漸漸沉下來。
有什么被他們的陛下忘了。
忘了的東西沒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遺忘本身在伊利亞,任何一個完整的精神領域,即使沒有精神力,也不可能這樣輕松地完成“遺忘”這個工作。
所以莊忱才需要種花,需要用這種方式引導記憶離開精神領域。
現在這一步似乎已經不需要了。
“上將。”年輕的皇帝重復了下,想了想,“軍部的人我剛見過負責人,他們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
“我不吃堅果,給努卡和阿斯盾他們吧別給阿克,他剛長牙。”
莊忱做了簡單安排,又因為最后一句有些好奇“什么便條”
“他想請您再等他一年。”醫生說,“一年后,他想申請調回帝都,回皇宮駐防。”
這話讓年輕的皇帝停下腳步,微微蹙眉,露出些思索。
醫生低聲問“陛下”
“轉告上將,這事不歸我管,我剛把權力放給了軍部,要請負責人批準。”
莊忱口述回復“不過最好別去申請一年后的伊利亞,大概沒有皇宮需要駐防了。”
醫生的臉色瞬間變了,不等開口,就被他們的好病人笑了笑,溫和地伸手抱住。
因為留下所有高興的事、留下所有喜歡的回憶,他們的陛下這會兒顯得格外輕快,完全不難受,幾乎又變回過去那個小殿下。
醫生不再提什么“凌恩上將”,因為他們實在忍不住覺得倘若沒有那位“凌恩上將”,他們的陛下早就會是這樣。
或許活不了這么久、或許二十歲就會病故,但那是快活自由的一生。
這些過于強烈的念頭,也穿透碎片,全無阻礙地滲透進多年后擅自碰觸這塊碎片、看著它的人的眼睛和腦海里。
“辛苦你們了。”年輕的皇帝輕聲說,“我這一生過得很好,沒受什么苦。”
“我累壞了,準我歇歇吧。”
他們的陛下取下荊棘戒指,摘掉銀鏈,戴在手上“等事情做完,我要回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