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還在這兒”老花匠的鬼魂回來,看見凌恩,就好心提醒他,“別等啦。”
“陛下是回家了,去找以前的皇帝和皇后陛下了。”
一個只負責侍弄花的老花匠,不接觸軍隊,不認識伊利亞的戰神“這是陛下早就盼著的事。”
老花匠就是這么給這些花講道理。爭先恐后排著隊開好的花,沒能見到陛下,連葉子都打卷。
老花匠的鬼魂來到花架前,給那盆銀色滿天星澆了一點水,很慈祥地輕輕拍一拍“誰都要回家,是不是哪能攔著,不能攔著。”
誰都要回家,陛下留在這里照顧伊利亞,照顧了這么多年,已經把全部心血都澆灌下去。
澆灌了全部心血的皇帝陛下,自然有權做回伊利亞的小殿下。
那么就摘下那頂皇冠,腳步輕快地回家去。
說不定現在,他們的小殿下就已經回到了家,已經找見了爸爸媽媽。
說不定小殿下正抱著銀斗篷,在以前的皇帝和皇后陛下懷里,穩穩當當地閉著眼,攤開手臂舒展身體,睡這一生都從未睡過的好覺。
以前的皇帝和皇后陛下要是知道他們的孩子受了這種苦,是這樣走完一生,一定會心疼難過得要命。
小殿下一定會被爸爸媽媽扣住,藏在懷里摟著,一下一下慢慢晃,不把這些年的難過全痛痛快快發泄出來,就不準往外跑。
老鬼魂最偏疼那盆銀色滿天星,耐心地慢慢給它講道理。
說完這些,老鬼魂又把陛下親手挑的小花盆挪了挪,轉向花窖外“你看,那個半死不活的客人不也回家了”
老鬼魂已經看不到花窖外有什么人影,他自己再晚些也要回去剛才去陛下墓前送花,別的鬼給他捎了消息。
家里的小孫子鬧著要從白塔出來、給陛下守靈。
那些孩子都這么鬧,白塔的教師們勸不住,聽說滿地都是嚎啕大哭的孩子這些孩子沒有精神力,但因為被陛下每天叫人盯著大口吃飯、嚴格鍛煉身體,個個都壯實極了。
教師們倒是有精神力,可惜一手一個都按不住,隔一會兒就有孩子逃跑,試圖手拉手從窗戶接龍吊下去。
老鬼魂想了一會兒那種焦頭爛額的場景,深吸口氣笑了笑,把那一口氣慢慢呼出來,又低下頭,拿手掌去抹眼睛。
他把這些花哄好,還得去幫忙,哄白塔里的孩子。
那些孩子暫時還無法離開白塔,參加不了葬禮,傷心極了、難過極了,他們給陛下做了五顏六色的斗篷,做了漂亮的拐杖,很多好看的陶碗,還種了花。
“半死不活的客人”并沒回家。
伊利亞的戰神閣下第一次連路也不會走,那兩條腿像是變成了石頭,胸腔里跳動的東西也是到了這一步,那里面甚至吝嗇地拒絕給他感受。
“痛苦”、“遺憾”、“絕望”,是會弄臟這些
碎片的東西,星板在入侵者精神領域留下的干擾,禁止它們出現。
二十二歲的皇帝腳步輕快,拉著醫生去吃酒心巧克力時,身上的斗篷被風揚起。
這種輕快不該被打擾,連醫生也咽下全部勸解的話,被他們的好病人拽著快走。
于是看著它的人,只能剩下被解剖的資格被泛著寒氣的解剖刀,細細拆開心臟,研究那里面究竟裝了些什么。
裝了些什么,才能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居然一直心安理得。
凌恩仍站在花窖外,被這把泛著寒氣的解剖刀,一刀一刀剖開研究。
只是老花匠不那么容易發現他了鬼魂就是不那么容易發現活著的人的。
絕大多數情況下,鬼魂只能注意到牽掛的人、在意的人至于那些不在記憶里的人,在鬼魂眼里,跟石頭和樹也差不多。
是因為星板對精神頻率造成的干擾,讓他暫時變得“半死不活”,才讓他在鬼魂眼中變得格外顯眼。
現在這種干擾在消退,只有極少數路過的鬼魂會留意到一個半活不活的人,停下來問他“你是去白塔嗎”
他被好幾個鬼魂路過,這樣來來回回反復問了幾十次,不得不木然地搖頭。
“那么你要去白塔嗎”鬼魂說,“那兒要人手幫忙,我們去幫陛下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