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里的字眼叫他瞳孔縮了下。
凌恩找回自己的身體,抬起僵硬的手臂,他被穿過幾次,終于勉強攔住一個行色匆匆的鬼魂。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恢復知覺,還是在徹底喪失最后的知覺“你們幫什么”
“我們去幫陛下的忙”鬼魂有些不耐煩,“你是不是一點都不了解你就從沒關心過陛下的白塔”
凌恩吃力地搖頭,他想辯解,又不知該怎么解釋“我”
對。
他沒有話可解釋。
他一點都不了解,他從沒關心過莊忱的白塔。
這些白塔用來阻隔外界的嘈雜,卻也被建造于外界的嘈雜。
世人也從不關心白塔,只關心妄議,無數懷疑無數揣測,這些聲音阻攔不住,日夜灌進伊利亞皇帝的精神領域。
莊忱每天聽著它們,逐漸習慣,也逐漸不受觸動。
又或許并非是完全的“不受觸動”。
很多年前,在去前線駐防之前的最后幾天,凌恩吃了個處分,是因為擅自和人動手。
動手的原因不是被議論“被照顧”、“走后門”,雖然那些人也的確說了但讓他真正失控的,是另一件事。
那些人說起白塔,說起浪費的大筆經費,說那個亂來的小皇帝,“要再這么折騰,還不如早點短命死了”。
那是他唯一的一次違反軍紀,他因為這個被關禁閉三星期,哪兒都不準去。
那些人更糟,大概這輩子都沒法再隨便動用精神力,精神領域也變成了篩子。
因為這個老負責人才會一直覺得,把他留在帝星,讓他陪著莊忱,或許對莊忱更好。
這也一直都是負責人最后悔的事。
在退休前,老負責人對凌恩說了他無法理解的話至少當時的他,尚且還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話。
那位疲憊黯然到極點、禁止軍部再去“殘星”搜索莊忱的老人,脫下軍裝疊好,對凌恩說“你不該再見他。”
“你早就不該再見他。”老負責人說,“我不該暗中開后門,讓小陛下去你的禁閉室。”
有些人的存在,只不過是會給出一點虛妄的、一觸即破的溫情幻象,當這種幻象被戳破,帶來的傷害只會更加嚴重。
直到現在,在這些鬼魂的不停詰問下,凌恩終于不得不想起這些事。
那些被他自行封閉的記憶,終歸還是一件一件被挖出來。
那三個星期的禁閉期間,伊利亞的少年皇帝曾經帶著斗篷、遮著兜帽,去看慘到不行的上校閣下。
在那間光線暗淡的禁閉室里,因為海倫娜起的爭執,似乎被他們短暫地默契遺忘了。
“很有本事。”年輕的皇帝客觀評價他,“一打十三。”
這話冷冰冰,語氣沒什么波動,但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聽出這不是在生氣和責備。
所以就連凌恩也聽得出“他們欠揍你不這么想”
這話都客氣了,其實他本想說“他們該死”。
遮在兜帽里的身影沉默了一會兒。
“伊利亞的皇帝不能這么想。”十八歲的皇帝走過來,把藥放在他身邊,“以后別這么做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莊忱說,“幾個醉鬼,酒后胡說,沒什么大不了。”
凌恩沉聲反駁“可他們敢說你。”
這話叫年輕的皇帝怔了下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實在阻力重重,從沒被這樣直白的維護過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了,停在原地,有些詫異地看著凌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