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去,很健康。”
凌恩艱難地說“不是不是這樣。”
或許沒健康到能一口氣打敗十幾個軍校生因為伊利亞的小殿下沒有厲害的白塔庇佑。
從小就在劇烈的頭痛煎熬中長大,小殿下不喜歡吃飯,也不喜歡走路,只喜歡甜牛奶和餅干,一不小心就會生病,身體的確比一般人弱很多。
但也絕不是這樣,虛弱得像是沉靜暗淡的殘星,隨時都會墜落。
絕不是這樣。
老負責人說得對,除了凌恩,這里就沒人見過真正健康、真正活潑的莊忱。
只是因為天太冷不想起床,就躺在枕頭堆里,扯著被子卷成一團,把自己變成小球的莊忱。
和任何一個平常的、普通的十六歲少年,都完全沒有任何區別除了早已老去的仆從,沒人見過那樣的小殿下。
只是能和大家一起說說話、聊聊天的陛下,就已經讓所有人喜出望外了。
這種遲來的覺察足以將人凌遲。
這世上最殘忍的懲罰,恐怕也莫過于此,當晚到完全來不及時,一個人終于發現自己原來長了一顆心。
所有想清楚的念頭、想說的話、想做的事都太晚了。
那道影子早已碎裂,裂痕無法補救,因為那里面滲出的是世上最殘忍、最冷酷、最無權更改的存在。
死亡。
凌恩無法給莊忱的靈魂灌輸精神力。
那道靈魂對他的精神力沒有反應,他嘗試了不知多少次,甚至無法叫莊忱的衣角動一下不是莊忱故意不理會他。
莊忱的靈魂回來了,就在不遠的地方,他明明已經能清楚地看見就像他能看到老花匠的鬼魂。
但莊忱無法感知他,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們的精神力不再有共振了。
或許是因為忘記,或許是因為放棄或許是因為他從未夢到過莊忱。
今夜回來的不是鬼魂,莊忱沒力氣再做鬼魂了。
這只是一場伊利亞的皇帝用最后心血編織的,送給所有故人的夢。
他無法進入這場夢,這場夢并沒邀請他。
莊忱看不到他,聽不到他,沒辦法和他說話。
所以,不論他追不追上去、攔不攔住那些人,都是
一樣的。
沒有任何意義,莊忱看不見他。
即使真的發生爭執,在莊忱眼中,也只不過是身旁的年輕人忽然開始和一團空氣吵架。
他們的陛下可能會以為自己見了鬼。
凌恩艱難地扯動嘴角,他看見努卡手里的星板,逼迫自己出聲“給我吧。”
努卡盯著他的視線更提防警覺“你又有什么打算”
凌恩搖了搖頭,他沒有可打算的事了。他一直在外面聽老負責人的話因為星板殘留的些許干擾,他甚至像是過去的莊忱一樣,隱約聽見了那些“心聲”。
于是他也終于不得不意識到,莊忱只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和任何二十三歲的年輕人一樣,也很想活著。
只是因為死亡不容拒絕,預兆又來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