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躺在他懷里,握著他的手,在胸口摸索“你就拿著劍,對,往這兒捅我的心呢”
醉昏沉的奸佞亂摸亂找“我的心呢”
“這。”他攏住時鶴春的手,挪到左肋掌下的觸感只叫他渾身冰冷。
這奸佞明明享受了這么多、揮霍了這么多,成日里花天酒地,為什么還瘦到這個地步。
衣袍下空蕩得仿佛只余胸肋,只剩一顆心微弱跳動,隔著單薄胸壁,慢吞吞叩在他掌心。
時鶴春被他把手拉過去,摸了一會兒,恍然“哦”了一聲“來吧。”
他覺得自己真像這奸佞胡言亂語的一樣,叫人拿了把什么劍當胸捅了“來什么”
“當然是動手。”時鶴春大概覺得好笑,“不然呢秦大人夜闖我府上,對我心懷不軌,花前月下亂摸亂抱”
“時鶴春”克己守禮的大理寺卿叫他赧得要命,面紅耳赤打斷,沉聲說,“你是喝醉了,醉昏了頭。”
他抱著時鶴春起身“別說話了,我帶你回去,你好好睡一覺。”
這話還沒說完,他其實就已經開始后悔。
因為時鶴春只剩下一張嘴好用。
身上這里碎過那里斷過、早就沒幾個好地方的佞臣,閉上嘴被他抱起來,手腳就軟軟垂落,靠在他肩上怔怔出神。
似乎這具身體唯一還能做的就是呼吸。
他不知自己慌的是什么,只知道多半不是因為這奸佞胡言亂語,編排捉弄他。
“照塵。”隔了不知多久,時鶴春又低聲念,“照塵。”
他脫下外袍,將這冷透了的奸佞裹牢,不自覺收緊手臂,想要把人攏進胸口“要什么”
時鶴春好像什么都不想要。
被他抱著的奸佞,那樣怔了一會兒,平日里的混不吝和嬉皮笑臉就都不見了,只剩下一雙清凌也靜寂的眼睛。
“殺了我吧。”時鶴春輕聲說,“你殺了我,就是放了我。”
時鶴春輕聲求他“秦大人,放了我吧。”
這話像是條鞭子,抽在他脊后,刮走一片看不見的血肉。
“本來也是要放了你最多是流放,時鶴春,你究竟都在想什么”
他的語氣不自覺地變沉“你怕往北走也有向南流放的房齡,蜀地,你不是說你是蜀地人”
他不擅長說謊,就像不擅長徇私枉法但這天夜里他的確在想這些,他在想怎么才能免了時鶴春的死,叫這人活下來他在想,怎么能把時鶴春流放到江南去。
流放到房齡,流放到蜀地黔洲,也不是不行,但那些地方畢竟還是太艱苦了,不如江南。
江南沒有人食人,災都被這個只喜歡撈錢的奸佞搶著鎮了。下去開倉放糧的官員回來,說那個地方的人有飯吃,活過來得很快,連沖毀的房子也重新搭起來。
聽人說,江南很好,依然是賞不盡的好風景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看不完的煙雨江南路。
這個奸佞應當會喜歡。
秦照塵想,時鶴春這名字聽著就適合江南,時鶴春真該去江南看看。
時鶴春用他的肩膀支著額頭,很安靜地聽。
看著大理寺卿絞盡腦汁、相當吃力地胡言亂語,禍亂朝綱的奸佞就忍不住笑,笑過后又輕聲嘆氣。
“好吧,好吧。”這個奸佞拍拍他的手背,“我先不走了,再陪你一段別哆嗦了,秦大人,晃得我頭疼。”
他想同這人理論清楚,究竟是誰在哆嗦。
可這奸佞說完話就閉眼,只是悶咳了幾聲,呼吸就轉淡,一動不動睡沉了。
秦照塵把這些事慢慢記下來。
沒人會把這種事寫進傳記,但他在寫時鶴春的生平,他所知甚少,于是什么都得寫進去。
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漏掉什么細節,就會叫時鶴春被誤會,被判什么莫須有的罪名,受不該受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