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秦王府這個破馬車這么難找。
秦照塵給他擦著頭發上的水,聽時鶴春漫不經心念叨,心事又上來,手下動作漸緩。
“接著擦,冷著呢。”時鶴春打了個哈欠,伸直雙腿,放肆支使大理寺卿,“放心,我自己鉆進來的,你車夫都沒看見我。”
秦照塵皺緊眉,仔細擦凈時鶴春頭發上的水,最后一點微潮擦不凈了,換成里衣袖口捻干。
秦照塵捏著他的發尾,替他整理頭發“下次去我府上等”
時鶴春被他弄得挺舒服,靠在他腿上,困得迷迷糊糊“沒有下次了。”
秦照塵心頭一緊,扯住他的手腕“什么”
“沒有下次,大理寺卿什么派頭,怎么還得次次我來找你”
時鶴春被他扯醒,很不高興“別鬧我,我今天起得太早了也別問我干什么去了,你肯定不想聽。”
那些糧販子全都和朝中官員有牽扯,故意坐高糧價,想要賺一筆狠的,幾萬車糧食全囤著不賣,拿人命當杠桿。
大理寺卿要是知道,他叫人把這些糧販子在田埂上埋成一排、差點用犁耙犁了,可能現在就要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時鶴春從不跟秦大人說這些,說了徒增煩惱,還不如聊點別的“你還缺多少糧”
秦照塵攬著他濕透的冰冷肩膀,想把時鶴春抱起來,不叫他這么坐在車廂底板上“什么”
“我手里只有不到五十萬斤。”時鶴春說,“太難買了這次災情這么大”
時鶴春是真不清楚,他根本就不關心朝堂,也不關心世事,所有消息都是從大理寺卿那張桌子上看見的。
秦照塵昨晚收拾了桌子,照例去溜達散步的奸佞就少了第一手消息但看大理寺卿的臉色,恐怕不怎么好。
“看來缺的不少,”時鶴春仰了頭,抬手摸摸他下巴,“你這臉都要拉倒地上。”
秦照塵抱著冰塊似的時鶴春,一時甚至不知該為“只有不到五十萬斤”這種說法震懾,還
是為平白遭這奸佞輕薄惱火“你從哪弄了這么多朝中放糧”
heihei朝中放糧也只有十萬。
陳谷米糠都算好的了,還有不少是白條,叫下面的官員借走,未必能還得上。
時鶴春看他的視線,像是正在擔憂大理寺卿叫災情愁傻了。
秦照塵被他幽幽盯著,不知該有什么心情,諸般滋味復雜到極點,居然半個表情也做不出。
大理寺卿閉了閉眼,勉強苦笑了下,低聲問權傾朝野heihei是不是”
“自然。”時鶴春挺得意,閉上眼睛,“送你了,秦大人拿去賑災吧。”
秦照塵搖頭,他受不起,這是五十萬斤糧食,是上百萬條人命“你想不想做欽差,下去放糧”
他交出的證據,只為抄時鶴春的家,并沒給時鶴春定罪這話荒唐,他甚至不知怎么跟給了他五十萬斤糧的時鶴春說。
但如果時鶴春想做欽差,將功抵罪,下去放糧,再設法運作或許有條生路。
秦照塵抱起時鶴春。
這人身上冰得已經懾人,那巴掌大的暖爐根本沒用,時鶴春的手是異樣的青白色,斷裂的經脈泛紫。
秦照塵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時鶴春冷,時鶴春冷得像是要化了。
時鶴春不知道自己冷,正因為這句很離譜的話,相當匪夷所思地看著大概是瘋了的大理寺卿“我”
秦照塵把他暖進懷里,握住他的手,那只手軟垂著,沒有絲毫力道。
時鶴春做不了欽差這雨把時鶴春澆得動彈不得。
秦照塵不知道,時鶴春是怎么爬上自己這駕馬車的。
他叫災情攪得心煩意亂,居然忘了,每逢陰天下雨,這人的舊傷就會作祟,沒有一次好受過。
時鶴春什么都干不了,提不了筆、走不了路,自然上不了朝。
秦照塵把那個精致的暖爐拿回來,輕輕放進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