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樣舉目四望的時候,角落里尚有一只小仙鶴,鮮活漂亮,得意洋洋地把他招過去,往他手里塞一把蜜棗佛珠。
這些話,秦照塵從未跟旁人說過,即便是昨晚,也不曾向夜歸的小仙鶴透露半分。
他今日打定了主意要去江南,心頭巨石松動,又難得有萍水相逢的孤魂相陪,故而能慢慢說得出來。
一念及此,秦照塵才發覺,身旁的孤魂許久沒再寫什么新的字。
秦照塵怔了下,試著開口“孤魂兄”
無人回應,風走得懶,幾片遲落的寒葉叫霜打透了,慢悠悠飄下來。
或許孤魂在想事,或許孤魂有事先走了,也或許孤魂晚上也是要回家的。
秦照塵這樣想了一會兒,也就重新邁開腳步,慢慢往府上回去。
孤魂的確在想事,莊忱坐在樹枝上,看著下面踽踽獨行的秦照塵。
系統撿起那幾片霜葉,飄到他身旁“宿主。”
莊忱接過來,他如今是鬼魂,身上不帶半分熱意,本就枯干的葉片一到他手上,最后些許顏色也褪去。
系統按照莊忱的交代,飄進那口枯井里,把大理寺卿扔掉的官府印信撿回來“宿主在想什么”
莊忱說“不該喝酒。”
就像時鶴春陪秦照塵下去放糧,在快死時說的要是不喝酒,其實就不會和秦照塵走到這一步。
要是不醉著,時鶴春會是個相當標準的奸佞。
一呼百應法力無邊,和要走清流正道的秦照塵徹底割席,囂張放肆荒唐一生,再死在該死的時候。
可時鶴春偏偏不能不喝酒。
這具身體經脈俱斷,要靠酒力舒筋活血,舊傷橫亙猙獰盤踞,也要靠酒止痛。
按順序排,這是莊忱接手的第二個世界,酒量都還沒鍛煉出來,這一輩子就直接叫酒泡透了。
一壺接一壺冷酒灌下去,醉到上頭,總會有些原本不在計劃里的事,就這么忍不住做了。
于是留下來這樣一個秦照塵。
“是我沒處理妥當。”莊忱實事求是,拉著系統反思總結,“不該喝酒。”
系統飄在宿主身旁,心說這又怎么能怪宿主誰來過這樣的日子,能撐得住不醉不癡不嗔,做個無心不痛、法力無邊的不壞金剛。
秦照塵都撐不住,正道魁首、清流砥柱,多少窮兇極惡的濁流都碾不碎的一顆銅豌豆,一樣撐不住。
是這世道不好,這世道不讓好人得償所愿,不讓有心
的人活命。
系統不贊同宿主的話,又不知該怎么說才好▉,只好把那個印信擦干凈,交給莊忱“宿主。”
莊忱接過來,收進袖子“走,去看看大理寺卿回家了沒有。”
他從樹枝上飄下來,看見一片長得很漂亮、紅透了的霜葉,順便拿寒衣的袖子墊著,給大理寺卿撿回去。
日落月升,暮色消散進茫茫寒夜。
入夜了,回秦王府的就不止是大理寺卿一個。
秦照塵這條路走的緩慢,他心中有事,走著神只知邁步,直到察覺陰風陣陣,才倏地回神。
回家的影子一個,回家的人卻不止。
漂漂亮亮的小仙鶴不知從哪冒出來,也不說話,學他背著手,學他踽踽行。
秦王殿下就又走不動,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