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鶴春奇了一聲“這也能猜出來。”
秦照塵點了點頭。
這是京城最豪奢的酒家,他其實知道,這是時鶴春藏在京里的產業之一。
他也知道,時鶴春心情煩悶到極點、身上難受到不行,又不想被他找到的時候,就會進去躲著。
本朝不準三品及以下官員入酒樓,大理寺卿進不去,被攔在門口,看那一盞徹夜亮著的孤燈。
時鶴春還在詫異秦大人的明察秋毫,琢磨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你不會現在還是三品吧”
秦大人如實承認“是。”
他對朝堂威懾,緣于律法,執法殺人,不在官職高低。
硬要說的話,大理寺卿這個官位從古至今,都是三品。
時鶴春“
”
秦照塵笑了笑,并不停下,只是溫聲說“下官如今不想做賢臣了。”
時鶴春皺眉,抬頭看他神色既非玩笑,也非賭氣,秦照塵居然把這話說得相當認真。
“做一做。”時鶴春哄他,“咱們府上,好歹得有一個名垂青史,說出去多好聽。”
秦照塵心說那也是“神仙恩公”名垂青史,他這一份傳記沒能帶去地府,難道還不能略作刪減,將時鶴春的功績拿去折磨史官。
“青史論跡,賢臣論心。”秦照塵說,“在下如今心里覺得,喝粥重要,進一進酒樓也無妨。”
時鶴春第一回被和尚的歪理詰住。
但做了三年的鬼,不止喝酒喝茶,也已能吃些東西他好些年沒喝過臘八粥了。
的確很想喝臘八粥的時大人,尚未想出回擊,已被大理寺卿和一堆年貨一起從容抱著,進了京中最豪華氣派的酒樓。
九皋閣最高的一層,并不比宮中那座耀武樓矮。
京中百姓,大都只聽個音,故而傳來傳去,原本的名字差不多沒了,就叫它“酒高閣”。
進這種地方,銀元寶還是得用的。
時鶴春叫大理寺卿管多了,看著銀子流水一樣出去、美酒一壇一壇進來,預先警惕“不準說我,我要喝酒,要喝痛快。”
今天已經是臘八,打死打活他也不陪大理寺卿再泡在官署,鞠躬盡瘁看什么破卷宗了。
接下來兩天,他要大醉到除夕,要一睜眼就美美看見張燈結彩、年畫桃符,要被秦照塵晃著肩膀叫醒。
一個人在九皋閣爛醉過除夕,醒來冷月冷風的日子,誰過誰夠,實在不是什么好夢。
“不說。”秦照塵摸了摸鬧脾氣的小仙鶴,“等來世,我掙夠了銀子,也這么擺一屋子酒請你喝。”
時鶴春聽見這話,本該松一口氣,抱著酒壇愣了一會兒,卻反倒有些怔忡。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怔忡從何而來,是因為大理寺卿實在太好說話,還是因為想不通就算有來世,這榆木疙瘩要怎么掙夠銀子。
都不做賢臣了,家底依然不足五十兩,可給秦大人厲害到不行。
史冊上怎么不單開一個窮官列傳。
時大人在心里大聲腹誹,拍開一壇酒,看著大理寺卿將食盒里的粥取出來,又將伙計送上的小菜擺開。
走的路不遠,粥還是熱騰騰的。秦照塵將飴糖細細掰成小塊,擱進粥里細細攪勻,喂給時鶴春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