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回,在出宮之后,南流景沒有立刻就去洛澤的廟宇。
倒不是因為小傻子病中磨人。
燕玉塵不曉事,卻也不給人添這種麻煩,病得難受到極點了,也只是縮在床榻一角,抱著被子昏睡。
不去碰他,自然就不會知道他身上燙,不去管他,自然就不會知道他脈象紊亂、神魂不固。
不招惹,也就不會有麻煩。
故而南流景也罕少會特地去碰他、管他。
這次不知是怎么了,南流景站在榻邊,看著那幾塊碎裂的破石頭,卻忍不住蹙眉。
他將這石佩修好,放回了燕玉塵枕邊,以仙力灌注這殘魄的泥丸宮,游走經絡推行周天。
燕玉塵漸漸醒過來,茫然睜眼,眼中仍有一層朦朧水霧,不知是否醒到能認得人。
大抵是沒醒到的,否則小傻子病中看見大國師,一定高興。
南流景蹙著眉,看那雙無喜無悲的眼睛。
烏黑純凈,空無一物。
果然是塊頑石。
“你做一世凡人,不要再招惹是非,多管閑事。”
南流景說“等無病無災,壽終正寢了,我再來取你這一魄。”
他不知燕玉塵聽沒聽懂這話,這殘魄天生話就極少,懵懂得仿佛不解世事,倒是喜歡笑。
小傻子摸摸那塊石佩,眼睛就彎了,慢慢屈起手指,攏住那塊石佩,在臉上寶貝似的貼了貼。
石佩雖然粗糙,在燈下的影子卻也還算樸拙靈動,芝蘭玉樹,亭亭而立。
燕玉塵將它舉在手里,對著光玩影子,烏潤眼眸燒得漉濕,臉上總算有了血色,不再煞白,叫高熱烘得通紅。
南流景收回視線,不再管他。
仙力對仙體效用斐然,對凡人也同樣能活死人、肉白骨,偏偏燕玉塵兩種都不算。
燕玉塵是個用來承裝殘魄的容器。
非仙非凡,連法寶也算不上,存在的意義,也無非是供養那一道損傷過重的仙魄。
對一個容器,仙力只能慢慢起效,沒法立竿見影,更沒法扭轉乾坤。
南流景任他自得其樂,隨手撿了卷書,去燈下看。
說是翻書,心神也靜不下來。南流景心不在焉翻頁,忍不住斟酌,還是該去洛澤的廟宇里知會一聲。
只是條水渠,應當也不礙什么大事,不至于壞了香火。
這樣思索一陣,他的袍袖又被輕輕牽動。
南流景已很熟悉這力道,放下書,低頭看見不知何時挪過來的小傻子。
燕玉塵捏著那塊石佩,微微踮腳,舉起胳膊,朝南流景的方向遞。
南流景愣怔了下,總算明白他的意思“給我”
燕玉塵滿心高興地望著他。
南流景蹙眉,微垂了視線,看著這不曉事的殘魄。
仙人要這東
西有什么用。
蘭衣玉佩,靈器法寶,勉強還有一二用處,這石頭做的假東西,土地城隍也不屑要。
南流景自然更用不著,拒絕的話已到嘴邊,對上那雙烏潤的眼睛,莫名沒能說得出。
罷了。
只當是為了護養這殘魄。
來日等燕玉塵忘得差不多,到時再扔,也不會礙著什么事。
南流景收下石佩,隨手放入袖中,哄了他幾句。
小傻子高興得眼睛晶亮,學著白天那小鳥撲騰胳膊,飛不起來,卻也因為有仙力庇佑,蹦得比平時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