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景倏地抬頭。
“胡說什么”他厲聲呵斥,“我何曾”
反駁的話尚在口中,輕飄飄壓在大國師臂間的尸身,驀地重逾千斤,叫他手臂跟著一顫。
南流景錯愕,張了張口,竟說不出話。
他低下頭,閉著眼的小皇帝依舊仿佛鴻毛,還和之前一般無二,輕得掂不出重量那一瞬只是他的錯覺。
為何平白生出這等幻覺
他與洛澤分明不曾動手,那一箭不是他們射的,燕玉塵身上的傷,也不是
南流景看著懷中這具軀殼,他發覺燕玉塵的右手還軟垂,摸了摸,發現那一處的骨頭還沒修好。
南流景執著他的手腕,度過去些仙力,將碎骨復原。
他看著新帝依舊恭謹的神色,再看向不遠處的洛澤,竟生出荒謬的茫然。
“你才回來,不清楚情形。”洛澤走過來,“我與大國師從未傷他性命。謀逆的是宮中叛黨,殺他的是你們的兄弟,他命中有此一劫。”
新帝垂首,仿佛從善如流,低聲應是。
洛澤見他識相,還算滿意,頷了頷首“你來做皇帝,倒是比這頑石強你若早些回來,也不至廢這一宿工夫。”
新帝神色平淡,看著幼弟冰冷的軀殼,瞳孔幽深。
“是。”他低聲說,“我若早些回來”
他聲音本就不高,說到后頭,更像是自言自語,沒了下文。
殿外日色更高,將正殿照得通明。唯有這新即位的人間帝王,明明剛著了冠冕,華貴至極,所站的那一處,竟似幽暗莫名。
洛澤也只是隨口一說“如今也來得及,你說的那些事,依樣照辦就是了。”
這殿上人人都知道,昆侖山遠隔萬里,修仙無日月,數載春秋也只是倏忽即過。
更何況禍福難料,尚未成仙的凡人,哪怕學了些仙家道術,又哪里堪得透命數天機。
新帝應了聲,視線仍落在那具軀殼上,他走過去,慢慢俯身,摸了摸那張蒼白韶秀的臉。
上次分別,燕玉塵的個頭還矮得很,捧著熱騰騰的肉包子跌跌撞撞地跑,滿心高興地叫六哥。
一晃原來已過了十二年,當初的小傻子,已長得清雅俊秀,有些翩翩少年的樣子了。
“我帶他回去。”南流景說,“他既然不能轉世,神魂就還在我去想想辦法。”
新帝口中應是,試著攬過眼前軀殼,抱起燕玉塵。
燕玉塵的血流干了,比想象中得更輕,軟軟靠在他肩頭,手腳都墜下來,頭頸垂著只是離了片刻的仙力維持,就已迅速冷透。
昆侖學藝十二載,只夠凡人敲開仙門,會些道術,打通經脈氣海,還不夠凝練出純粹仙力。
新帝攬著懷中幼弟,在背上輕輕拍撫,在燕玉塵耳畔對他說話。
南流景不知他說的什么,也無心細查這一對人間兄弟確有些淵
源,燕玉塵住在馳光苑,也動輒念著六哥,總想著要給六哥寫信。
和這場宮變一樣,南流景并不攔他,卻也不會特地幫他。
畢竟殘魄遲早要收回,這是仙人一魄,原本就不該沾染太多駁雜人情,不該平白招惹因果。
所以南流景也并不清楚,那些被小傻子滿心歡喜托付出去的信,有多少跨過了萬里,真被送去了昆侖山。
新帝說了一會兒話,便將燕玉塵交還給南流景,拱手作禮,低聲道“有勞大國師。”
南流景接過這一具軀殼,抬頭看他,新帝卻只是垂著視線,禮數滴水不漏。
仿佛那句誅心之語,當真只不過是不清楚實情,說錯了話。
南流景沉默半晌,草草還了禮,將恢復了些許的仙力盡數續進燕玉塵體內,攬著人便往外走。
“流景。”洛澤見他離殿,便追上去,“你要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