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放開手臂,小心把弟弟放下,仍牽著那只手,輕聲問“這樣好些”
殘魂只是勉強聚攏,回答不了這么復雜的話,但覺得不疼了,立刻就恢復心情,也牽回六哥的手。
“包子。”殘魂小聲說,磕磕絆絆,“肉包子。”
新帝神色更柔和,摸索到他的發頂,撫了撫“我們去買,你教一教六哥,哪一家好吃。”
殘魂牽住他的手,拉他往外走。
新帝被殘魂領著向外走,恍惚間竟像是又回到少時,牽著在別院養得開朗起來的燕玉塵。
他生性陰沉不討喜,擅謀劃、重心機,看著雪團似的小不點踩著石板,一下一下地努力蹦著,往下一塊石板跳,那一會兒出神,竟也忘了蕓蕓紛爭。
也有過那么一瞬,野心勃勃的六皇子不想去昆侖,也不想做皇帝,只想帶著弟弟在山下漁樵耕讀,做一世凡人。
他在昆侖,從未收到過燕玉塵的來信。
他以為他弟弟跟了仙人,受長生之術,遨五湖四海,會過得好。
他以為燕玉塵會過得好。
他不知道,原來在仙人眼里,他弟弟只是塊殘魄,是隨手可棄的頑石。
山巔之上,云端風起,已亂成一團。
洛澤抹去唇角血痕,平日里風雅清和的面龐,此刻竟隱隱透出幾分陰冷“南流景。”
“你為了個殘魄,為了個早該死的石頭還真是竭盡心力。”
洛澤盯著他“你不想做仙,不想回天上,自己折騰便是,我不攔著可你不依不饒,連我都牽扯上,又是什么意思”
“我并非牽扯你。”南流景低聲說,“洛澤那不是你的功德。”
他只守不攻,身上傷勢也只重不輕,一時竟有些無力起身,又跌回去。
身上那幾個被豁出的血窟窿,稍一動彈就牽扯劇痛,逼得他眼前泛黑,眼前金星亂竄。
他頭一次開始忍不住想燕玉塵那時候,是什么感受。
血肉之軀,被一箭穿
胸扎透,是什么感受。
被洛澤抽取功德的時候,又是什么感受,是不是疼得厲害既然疼得厲害,為什么不哭。
為什么不對他說。
“誰沒疼過。”洛澤垂眸,聲音冰冷,“我魂飛魄散時,莫非不疼若是沒有那一遭,難道有他”
“他本來是人。”南流景沉默半晌,低聲說,“若是不被你這一魄硬擠進來,說不定”
洛澤厲聲道“南流景”
南流景叫他吼得回神,才想起自己說了什么,心驚肉跳冷汗涔涔。
天道之中,最忌諱沾染因果,可有些因果是糊涂賬就好比燕玉塵,若是不受這一道殘魄,原本可能活成什么樣。
是投胎到尋常凡人家,庸庸碌碌一世,還是生成個不癡不傻、文武雙全的皇子,和這些兄弟為個皇位打生打死,最后數敗俱傷。
又或者,活得很好。
或許跟著名醫學徒,長大成個郎中,或許因為讀書用功,做個跨馬游街的狀元郎。
這些本該有的可能,都因為承了仙人的一道殘魄,煙消云散。
這層因果,不可點破,不可喚醒天道,否則再進不了天門。
“昔日我們說好的,是送他去轉世托生。”
南流景低聲說“洛澤,是你先不守信。你當初對我說,他的神魂不會散。”
洛澤嗤笑“有什么不同”
南流景怔住。
他幾乎是有些匪夷所思地抬頭,看著眼前身影。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洛澤周身仙力中,隱隱纏繞著一股冰冷邪氣。
那廟中的香火,絲毫沒落到洛澤身上,對方顯然福源淡薄,卻竟全不自知。
“你以為,轉世托生是什么”